今天没有下雪，反而阳光明媚。但室外依旧是不可多待的，哈尔滨这个神奇的地方，看起来的冬日暖阳却不能融化一点冰雪，都只是给人制造一种错觉罢了，真正掌握大权的还是温度，只有温度。出租车的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我透过那晶莹剔透的晶体看外面并不晶莹剔透的世界，出租车飞驰着，一排排熟悉的建筑一闪而过，恍惚里好像路过了姜岩家的那个大酒店，那里其实我还住过几次，跟一些比较有钱的老板。酒店里面也确实高档豪华，服务周到细致，连个礼仪接待都会讲三国语言。但是这个酒店好像已经倒闭了，就是这两天的事，哎，真是可惜。

　　出租车司机时不时哼两句小调，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就行驶到了医院。看了一眼时间，离约定的早了一个小时，于是我下了车就坐在二楼大厅里等待。二楼是妇科和手术室，所以跟我一样坐在排椅上等待的不是打孩子就是生孩子，不是生孩子就是看妇科病的，有哭声，有脚步声，有打骂声，有笑声。大多数人都有家属或亲朋好友陪同，形单影只的好像就我一个，我不免觉得有些许紧张，一想起上次的手术血腥还是不寒而栗的汗毛竖直，几番想要走开又忍下了。就这样在不安和踌躇中终于听到护士念到我的名字，我站起身走向手术室，心脏砰砰的乱跳，频率快的让我十分陌生。

　　我躺在手术台上，闭上眼睛。在麻药的作用下我感觉不到疼痛，我想象着那个还不到一个月的胎儿会怎样被医生手里那个强力的抽吸器撕裂绞碎，他该有多疼。他会不会怪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说人流手术就是把抽吸器插进子宫把胎儿吸出，抽吸器的力量会将肢体逐步撕开直至剩下头部，胎儿头部太大不能从吸管中通过，所以医生就会用钳子插入子宫内部，找到这个单独漂浮的头部，然后将它钳碎，直至能够通过吸管。想想这个过程真是惨烈的让人毛骨悚然，而这样的事情我却是第二次做了，整个手术只持续了半小时，这个生命更是在三分钟之内丧失了诞生的权力。

　　当医生宣布手术完成的时候我睁开眼睛，麻丨醉丨渐去下身微微觉得胀痛，我皱着眉头坐起身来，那个主刀医生戴着口罩看着我说，“你以前是不是做过人流手术了？你的子宫壁已经很薄了，而且术中出血较多，为了以防万一，我建议你输两周的液。”
　　“以防万一？什么意思？”我虚弱的问她。
　　“额......就是出于安全考虑，因为有的人术后会大出血。”她支支吾吾的。
　　“哦。你先给我开点消炎药吧，我明天再来输液。”
　　“也行。”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写下一张单子。
　　手术伤身，我回到出租屋里躺在床上，躲在厚厚的被子下面，只觉得连眼睛都不想睁。我回想着这场手术，脑海里不断浮现一个小小的胎儿一点一点被撕碎成一堆碎肉的过程，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双手不可饶恕的沾满了鲜血。这是一个比上个孩子可怜的多的孩子，他妈妈连他的爸爸是谁都不知道，他妈妈是一个不配拥有他的**，他的生命在开始发芽的那一刻就注定是个无比短暂的存在，也注定是个永久的悲剧。我想着这些，想着这些，就想掉眼泪。

　　后来不知道何时睡着了，醒来时外面已经是黄昏了。房东在外面敲着门，我拖着疲软的身子移步到门前，打开门。
　　“你......你......该交房租了。”那个牙尖嘴利一脸刻薄相的黑瘦女人明显被我苍白的脸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
　　“不是还要半个月，才交吗？”我把身体靠在墙上，吃力的说。
　　“是还要半个月，但人家都是提前交的哇，一交三个月呢。”她瞪着眼睛。
　　“好吧，我，我明天取了钱交。今天——你也看见了，我实在是——”小腹传来一阵剧痛，像有血在往外渗。
　　“好吧好吧，那我明天再来。”她不耐烦的挥挥手，背影消失在楼道里。
　　这套两室一厅的公寓是以前跟酒吧一个女孩一起租下来的，后来我觉得两个人住总不太自在，就跟她说让她搬出去了，反正房租我一个人也付得起。刚开始觉得一个人住想干嘛就干嘛，把房间造成什么样都没人管，后来一个人久了也觉得空荡，但是好在，就算再寂寞从来没带男人回来来过，因为这里毕竟是属于我自己的地方，我不想弄脏它。
　　但是最近我在考虑要不要搬走。
　　已经大四了，我还记得我是一个大学生的。学校的人该出去实习的出去实习，该考研的去考研了，我呢，是不是也该出去走走，酒吧总是不能呆一辈子的。也在招聘网上投了不少份简历，不是我挑剔，是实地勘察勘查后发现实在没有合适的，我是学平面设计的，那些广告公司先不论大小，连正规的都没几个。
　　我坐在床上翻着报纸，试图在上面筛选到条件相符的公司，小腹却又传来一阵疼痛，这次手术对我身体的创伤似乎要比上次大得多，血一直淅淅沥沥的往外渗，我想起在医院时医生的欲言又止，突然觉得不对，莫非这次手术没做好？万一像他说的那样大出血了怎么办？听说搞不好要死人的。我越想越觉得害怕，打开手机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通讯录翻了两遍都不知道能打给谁。于是又喝了杯热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不断告诉自己胡思乱想没有用，还是听医生的话明天去医院输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