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9-19 00:02:48
　　五十八（下）
　　伟大的中华民族常被冠以了“差不多”的美誉，其声望也已蜚声海内外，这里指的是该民族粗糙性的臭名昭著。但本着辩证唯物主义的全面观点来看，“差不多”未见得全都是粗糙的代名词。我们中华民族在中药成分含量上的“差不多”、在意思表达上含蓄悠远的“差不多”以及在时机模糊把握上的“差不多”，如此等等，它们在五千年华夏文明的历史长河中生生不息、灿烂辉煌。
　　“杨厂长，过去的事情好坏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在这里多谈没啥意义。”故作了一番的沉思，老吴的话题意欲转向。

　　眼见高昂的自我表彰没能得到老吴的呼应，杨厂长掺酒的面孔红白相间，他开始揣摩哥们接下来的走向。
　　常言道，烟酒不分家。我倒是更愿意把它理解成喜欢喝酒的人一般也喜欢抽烟。曾是N多次戒过烟，只是一旦喝上了酒，总不免会掏出了烟。老吴点上了烟：“杨厂长，难得有机会来工厂一趟，感觉这里的环境非常不错。昨天晚上人本来很困，可真到了躺下却又睡不着，于是起来翻了翻账本，嗯，呵呵。”
　　老吴说半句留半句，意在试探老杨的反应。这时候，对面的酒杯悬在了半空，老杨的半空和老吴的半句很是应景，他一定在等待着老吴的下文。
　　我请他喝酒就不会说下文，说下文就不会请他喝酒。单件产品能耗的异常骤增、计时计件工资标准的越权提高、薪资发放的虚列名册以及费用支出的不相关事项等等的一切，察觉或发现它们根本不需要高超的专业技能，只是六指的走马甩手催生了他人的膨胀，而我老吴肯定不是六指经理的睁眼瞎。
　　“来来来，这样子楞着做啥啦，我们一边喝一边谈呀！”不理会老杨的殷切期待，绽露出几许能让他看懂的表情，我主动端杯与其把盏。
　　把盏时的老吴相信，他老杨肯定是看懂了，且不说他自己做事自己心里有数，仅凭他老兄当年火热的阶级斗争激情燃烧的岁月，也应该是看懂了。
　　看懂是一回事情，看懂后的策略又是另外一回事情，而大多数国人的查找问题从来都是眼睛向外。避开直面老吴的上文，老杨把又一次的控诉直指了田老板：田老板把东郊工厂的门面装扮成了欺骗客户的道具；田老板将东郊工厂的好设备都搬去了北郊基地；田老板以东郊工厂的场地出租赚到了盆满钵满；田老板对东郊工厂老职工的承诺无一兑现，厂里一无所获的老职工只好自己帮助自己。

　　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首主题歌，所有的控诉都会有一个落脚点，老杨控诉的落脚点落在了最后的一个段落，它包含了某一方面的不打自招。然而，获取这一方面的不打自招并非老吴的主要目的，如果仅是为了这点不打自招，我实在没有必要和他私聊，而和他私聊的成本应该不算太小。
　　好了，前面的循循善诱不行，于是想到了强硬的抛砖，强硬或许可以逼出点玉的味道：“杨厂长，你说的私人老板的德性我都清楚，你们的条件和要求可以跟老板明讲，我老吴进到这个公司也是事先跟老板把条件谈好。不过，只要是进到了公司，就应当要遵守公司的规定，而你们现在的做法实在有点过分，老板知道了肯定不得了！”
　　肯定不得了？老吴的故作强硬并没有压倒老杨，积攒了一肚子冤气的国企老人马从来就是战天斗地，他瞪着眼睛吼道：他姓田的知道了又怎么样，我们不怕！跟你讲句老实话，以前的市镇两级领导都已经退休了，新上来的领导班子跟以前的领导不是一条线，如果姓田的胆敢动一动，我们就一齐把过去的事情再往上闹！
　　哇塞，试口风，仅是板上钉钉的不打自招；拼强硬，又是给国家的维稳工作添了一点臊；无奈何，只好打点亲情牌看看效果。“杨厂长，先不要动肝火，我现在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找你商量。我劝你还是把事情说清楚，到时候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啪，老杨的酒杯扔在了酒桌上：吴总你他妈的什么意思，先是暗地里跑过来调查我，现在又装好人叫我交待清楚。以前大家都说你的为人特别好，现在照我看起来，你也就是姓田的手下一条狗！这样吧，你有事情可以向姓田的汇报，如果还想知道什么情况，就让姓田的直接来找我！

　　这一刻，我发觉自己好象真的错了，自己突然有了来田老板公司后的第一次无力感：此前自以为的差不多，其实还相差得好多好多；刚才认为的能够压压仓底，现已证明只是一厢情愿；一番自以为是的诱导激将，如今非但没能套取关键的信息，却是还让自己和老杨搞到了闹僵。
　　过后反思这一趟的旅程，感觉和杨厂长的私聊应属最大的败笔，而它还只是自己当初的反应。有智慧的同志们常说，方法比目的重要。是的，在很多的情况下，说什么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用什么方式去说；做什么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以什么方法去做；而所采用方法的前提并不是在于术，其实是在于道。至于这次私聊乃至于整趟旅程对我造成的影响，哥们当时真的还没有料到。
　　“我现在给老汪打电话，叫他过来！”老吴掏出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