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2-19 00:06:36
　　十三
　　人不能太张扬，也不能太顾忌，张扬和顾忌达到平衡才是一种健康。但是，平衡这个东西实在太难把握，除非你是神仙。
　　费力撑起身体，又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老吴一字一句道：老板，这次的计划落空了，回去准备打官司吧！
　　从田老板平静的反应观察，老吴的结论应该没有超出他的意料。可他还是紧紧地盯着我，希望听到进一步细化的意见。
　　老板如饥似渴，伙计肯定没法睡觉。我索性翻身下床，来到了茶几旁的另一张椅子，接着说道：不瞒老板说，我原先也对避免官司抱有信心，但自从中午见过了他们的董事长，我觉得一场官司近在眼前！
　　“是的，董事长原来一直讲有他在就好商量，没想到这次他突然变化这样大。还有，大概是我中午的一句话起了反作用，他后来打算彻底退出了，你说是不是这样？”田老板脸上泛起了涨红，他打断道。

　　朝老板摆了摆手，老吴沿续自己的思路：我说的官司不可避免，主要是基于三点，一是事情的本质系国企的人事争斗，打官司属于他们整人的手段，对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打官司的机会；二是我们公司确实存在技术缺陷，我们至今也没能解决设备故障本身就说明了我们的缺陷，而这种缺陷恰好给了对方打官司的理由；三是对方董事长看来已经失势，他根本无力再帮助我们，这种力量的消长又给了对方打官司的可能。

　　老吴一通狂侃，田老板则将目光瞪在了地毯上的花纹，一动不动，看来仍有心结。
　　“至于老板你刚才说自己中午讲错话，我倒是恰恰认为你讲对了。老板你看哦，对方的主要矛头是他们的董事长，而董事长目前的精神状态你我都看到了。如果这个时候再把他顶在杠头上，万一他真的崩溃了，再给我们来个上排水，那这场官司我们一定输！现再反过来讲，老板你中午的话让董事长感觉解脱了，他今后的动作就不会给对手留下把柄，他今后遇事也一定不会松口。依我看，今后排除了董事长这个不确定因素，我们的这场官司虽不可能绝对赢，但也未必绝对输！”老吴的解心结和谋善后并举。

　　老江湖有了些缓和，他追问道：“吴总，你讲的确实有道理。不过，这官司未必绝对输又是什么意思？”
　　看着田老板微带灿烂的专注，我再一次深信：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所谓的全才，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短板。我老吴奇缺经商中所必需的毒辣和敏锐，作为商业奇才的田老板，他也存在诸多的弱点，后来我曾N多次见证了这位生意高手的脑子短路。究其原因，既有经历中未涉及领域的空白，也有只缘身处此山中的迷茫，还有利益驱动或者性格因素的局限。
　　“这只是笼统的说法，我讲点大概意思吧。首先，我们的技术有缺陷，他们的技术也有薄弱，技术部经理今天话太多已经暴露了这点，况且我们的设备属非标设备，无第三方可作鉴别，这给了我们一些捣浆糊的空间；其次，他们的现场布局，他们的现场操作，他们的设备维护和管理，这些又给了我们讲闲话的余地；再次，对方的重点在于把事情搞大，对我们肯定是极尽找茬之能事，这还将提供给我们一些说明他们无诚意解决问题的证据；最后，董事超脱了，他们的主要目的会打些折扣，跟我们拧巴到底的决心也会动摇。至于体制机制等方面的优势，这些大概就不用我说了吧！”瞬间开了一段无轨电车，我迅捷步上正轨。

　　田老板哈哈大笑，他还温情地拍了拍我的手臂。拜托，两个老男人之间搞这种动作很吓人的！
　　商讨结束，田老板立马打通了董事长的手机。田老板满怀深情地告诉董事长，感谢这些年来他对我们的支持，今后的一切交由我们处理，他的重中之重就是保重好自己的身体。董事长这种革命同志肯定会明白田老板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只说了一句话：田老板，我今后的不参与就是对你们最大的支持！董事长毕竟是董事长，觉悟高，悟性也高。
　　翌日是周五，一早我们首先去拜访了新任总经理。总经理涵养极好，他不仅热情地接待了我们的来访，还专门指示部门经理们要积极配合我们处理好善后事宜。
　　以总经理的指示精神为引领，我们紧接着又与两位部门经理举行了类似现今国际上大国间的2+2谈判。会商中，田老板所表现出的真诚几乎达到了令人动容的地步。反观对方的两位部门经理，他们除了沿续一贯的指责声浪，还屡次张开了狮子大口，其所报出的外购更新设备价格畸高。老吴屈尊担任会议记录，我将会谈内容都化作了白纸黑字，哥们还以卑微的姿态恳请各位与会代表审阅会议纪要并予签字留念。

　　午间，田老板请两位老友小酌叙旧，新朋老吴由此排除在外。我火速返回了宾馆，在宾馆的商务中心，老吴以客户的名义咨询各家设备厂商，一份份设备报价传真纷至而来。下午，手持报价传真的田老板再次找到了对方的代表。这一回，田老板虽不是大开口，但他却也成为了一头地地道道的狮子，他拍案怒斥对方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他甚至推开小秘冲入了总经理的办公室。
　　我承认，这一切都是计划中的步骤，不管它们是否有用，确已是我们这趟秦安之行的全力。
　　晚间，我们以略带复杂的心情登上了返回上海的飞机。机舱里，实在忍不住的老吴，向田老板打探起了前销售副总的死因。他没有回答，而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作为回应。我看见，田老板抿紧了双唇，腮边的肌肉鼓得很是僵硬，眼神里透过了一丝阴森。
　　忽然间，我的心里隐约有些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