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俊笑了笑，忽然问：“敢问姐姐……婚否？”
　　伏倾城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小腹，垂首道：“民女已成婚，不过——”
　　苏子俊急切间想知道下文：“怎的，难道姐姐有难言之隐？”
　　伏倾城道：“也并非难言之隐……罢了！我已成婚。”

　　苏子俊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只是不知谁有这样好的福气，能与姐姐白头偕老！”
　　伏倾城又道：“可如今……我却是下堂之妻……”
　　日期：2014-02-15 23:00:48
　　苏子俊大吃一惊：“下堂之妻？真是天不开眼！谁人这样有眼无珠竟会休了你！”
　　伏倾城道：“只因我二人心已俱死，常伴身边只是徒添烦恼……也或者，他离开我，我离开他，才能不思、不念，便是不伤、不误。”说到这里，伏倾城忽有些哽咽不能言语。
　　苏子俊长叹一声，唏嘘道：“可见人间情爱，总是欢喜之时少，悲戚之时多！”
　　伏倾城苦笑道：“世子如何能这样理解？所谓人间情爱，总是让人留恋不已，总归是好的，之所以烦恼，不过因为遇到了不对的人——人若不对了，哪里会有人间情爱的甜之如蜜呢！”
　　苏子俊沉思，而后喃喃自语：“那什么人才是对的人呢？”说着，拿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望向伏倾城，却见伏倾城眉眼之间有淡淡愁容，不由叹息道：“姐姐的愁容，真如好似暮春时节的雪白梨花，几要凋零，当真让我心碎！”
　　伏倾城强作笑脸，道：“世子见笑了！”

　　苏子俊低头陷入沉思，而后忽然道：“姐姐，今后我能不能唤你……城城？”
　　伏倾城忽觉身子雷击一般——城城！这两个字让她想起她不愿想起的往昔，仿佛元啸欢就在眼前，让她心神难安！许久才说道：“世子这样叫，岂不是让人都知道了民女的本名？”
　　苏子俊道：“那我就说，因姐姐《佳人歌》写得好，我又最喜‘一顾倾人城’这句，所以就给姐姐取了‘城城’的号，想别人也不会胡乱猜测有所怀疑。”
　　伏倾城面露难色。她实在不喜欢这个称呼。
　　苏子俊一见伏倾城不乐意，脸上遂现出失望神色：“为何？难道我这样称呼令姐姐不适吗？”
　　伏倾城摇头：“不是……”

　　苏子俊誓不罢休，追着问：“那又是为何？”
　　伏倾城道：“那让我下堂的男子，就曾这样称呼民女。”
　　苏子俊眼中闪过一样东西，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后轻声道：“姐姐是重情之人，虽已下堂，心却还在堂上。”
　　日期：2014-02-15 23:01:26
　　伏倾城道：“那又如何……他的人在我心中早已模糊，镜花水月罢了。”
　　苏子俊望着伏倾城的眼睛，言语中却隐约藏着怜惜和同情：“姐姐说的，都是真的么？”
　　伏倾城却哑口无言。
　　苏子俊转而淡淡一笑，说：“阿伏——以后我就这样称呼姐姐吧！不瞒姐姐说，我认识的姑娘太多，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我一律以‘姐姐’称呼之，可是，我不想也这样称呼你，‘如烟’又不是你本名，天天叫你如烟，似乎总是在叫别人，那么我只好取个折中的办法，唤你的姓氏了。”
　　伏倾城想了想，道：“世子随意吧。”

　　苏子俊见她有些失神的样子，便道：“那——阿伏你先回去吧，五日之后为我送《佳人歌》来，落款也不要如烟了，就用阿伏吧。”
　　伏倾城应了，起身，行礼，转身离去。
　　苏子俊随即起身，站在窗前，看着伏倾城的身影消失，迷茫的眼睛中划过一丝落寞。
　　日期：2014-02-17 00:09:01
　　第一百零五章 三愧
　　伏倾城直接回到书馆，李夫人依旧在老地方甚是优雅地品着茗茶，一见伏倾城上楼来，便问：“世子对你的字可还满意？”
　　伏倾城道：“还算满意，只是出了些差池，世子要我五日之后再送一贴字过去。”

　　李夫人听了，脸上忽闪过一丝吃惊的神色，但随即就平复了，说道：“可见世子真是喜欢你的字，这样很好，很好，即是这样，那我就正式收用你了——每月五两银子，吃穿用度皆有份例，她们如何，你就如何便是了。”
　　伏倾城遂道一声谢，说：“听夫人安排就是了。”
　　李夫人又道：“你先回去歇息，给世子写字时大事，你回去好好歇歇，再揣摩揣摩要写的字，说不定有什么心得也未可知。”伏倾城应了，便退而至卧房。
　　到了卧房，她才忽地发现自己周身疲乏，似乎所有的气力都已耗尽，在敞开的窗口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将浊气吐出，而后来到床边，又在床上躺了片刻，这一躺却越发觉得周身疲乏，便又起身，再次来到窗前，静静欣赏着楼下的秦淮河。
　　南朝的冬日，素来不太冷，此时河面并未结冰，幽幽浮着一层淡淡水烟，越发地飘渺朦胧。伏倾城看了片刻，心中却无论如何静不下来，良久，也觉着也无趣，便想找本书看，找了找，只在自己床头找出一册《汉书》，书拿在手中了，却忽想起昨日将一封书信放在了书中，那是沈懿如留给她的信。她又将书信拿出来，这封信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但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展开来逐字逐句细细观看。

　　可是信还未打开，大颗大颗的泪珠已经顺着脸颊滚落到洁白脖颈中。
　　这里面书写的，是沈懿如一生一世的痛，每一句一字，皆让伏倾城如尖锥刺心：
　　城儿见字如晤：
　　见字之时，你我已人鬼殊途，生死虽必有之事，但一别而永诀，宁不痛杀！

　　书此信时，懿如泪流不止，皆因有“三愧”，萦绕于心而挥之不去！
　　一者，于家门有愧。我沈氏先祖，受燕国皇族慕容氏之恩，理当报偿，故而懿如及兄长，皆为燕国细作！懿如委身东平王府，明为良娣，暗则里通外国，与慕容氏递送消息。我沈氏一族，只知家恩而不知国恨，诚然痛心！然懿如虽无大义，亦知小节，深知利害，于暗通消息之事不过塞责而已，然此违背祖训，是故于家门有愧！前者汝于海棠苑所见男子，实为懿如从兄也！
　　二者，于东平王有愧。东平王啸欢，于吾有深情厚意，我却阳奉阴违，是故于啸欢有愧！
　　三者，于东平王妃有愧。倾城之于懿如，有若亲妹。城儿初入王府之时，东平王不与亲近，愚姊以琴棋书画相教习，又授以秘法以悦其心，诚不知此实出于私心！余敬重爱慕王爷之心天地可鉴，只是身患痼疾，自知命不久矣，若撒手西去，可叹王爷身边无可相随之人，愚姊见妹非比寻常，若王爷托之于你，诸事济矣！此实乃懿如一己私心，故于倾城有愧！
　　伏倾城看了每一个字，很快便由默默流泪变为身体剧烈地颤抖，她对沈懿如的思念愈加强烈，诚然思念，也唯有思念！她真是思念以前的日子，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一次相遇时沈懿如出手相助；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些个一块谈书论道的美丽午后；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被罚清扫花园时沈懿如冒雨端茶送饭……

　　思念到达这里，她愈发哽咽不止，可是，哭泣又有何用？哭泣丝毫不能削减她心中悲切的痛。
　　这时忽有人敲门，白灵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如烟姐姐，楼下有人要字！我们几个忙不过来，你快些出来帮忙！”
　　伏倾城忙将眼泪擦了，应声开门随白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