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遗原本是乐山县人,自幼父母双亡,浪迹街头巷尾,孤苦无依。是年约莫五六岁,露宿餐野,逢着一场瓢泼大雨。他孤零一人,何处可去?便在那厉雨惊雷之中,淋了两天两夜,终究是寒气四袭,筋脉不调,大感一轮风寒症,高烧不退又肺炎并发,渺渺人世间,一叶扁舟微火,眼看就要火灭灯枯了。那时乐山县城的老街头,还有一位衣着褴褛的盲眼郎中。披头散发,肩负锦袋,每日与穷苦人家出症,只管收取饭水钱。四处的小孩儿与这郎中相遇,多番戏弄,他也不言语,怕又是一个既瞎又哑的残废。
原也是命贱哪惧无常抓。那幼童在路边昏厥不起,奄奄一息,几近索魂离世。也不知过了几日,他竟死而复生,从鬼门关处跑了回来。眼皮欲启,米光渐入,见眼前正蹲着一个披头散发,形容可怖的怪人。见他发似枯草蓬雀窝,手脚黄柴骨嶙峋,满面尘土,色如墨炭。小孩先是一惊,随而即晓他正是那平日所见的盲眼郎中,在原地坐将起来,知他也是苦命,同是天涯沦落人,便又回躺下去。
郎中听到他的动静,斜目侧耳,声似刀刃割喉,沙哑参差,道:“小鬼头,你总算醒过来了。你可是昏了将近三天,差点就要到十殿阎罗那里报道去了!”
那小孩却不关心自己,听得这位平日毫无言语的瞎子也开口说话,呆若木鸡,半饷才回过神来,疑道:“你怎么不是哑巴?”
郎中漠然一笑,递给他半个馒头,一碗清水,叹道:“目不能视为天残,口不能言为地缺。自伏羲演卦,文王推易,天残者知未来,地缺者通过去,二者兼营,实不多见,到如今更是没有这号神通了!”
那小孩也听得迷迷糊糊,不知所云,但觉此人与平日里所见,大为不同,言语之间,另有神奇之色,便又问道:“你是哪个人啊?”
他转将过去,手持一根木杖,摇头晃脑,道:“我是谁人,自不重要,不过在这小小县地,了尽世间变幻,翻江倒海。我忘了世人,世人亦忘了我,倒也落得清闲。”说罢寻到一抱枯草,图陈在地,又问道,“你又是谁人,叫什么名字哩?”
那小孩被他搭救一命,再不调皮,恐是在心中已生依托相抚之情,便起身与他铺好枯草,道:“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在这附近混,吃百家饭长大,他们都叫我作‘赖狗娃’。”
“赖狗娃……这也可算作一个代号了。只不过日后行走江湖,还定要落个有实的名目才好。”郎中低头沉思,在脑海中细细斟酌,道,“不如我给你取一个正式的名号,日后也好助你踏入社会,自谋生计。”
小孩听了郎中的主意,满心欢喜。自己命贱力薄,生来还未有一个名字。今日却有人乐意,也算一件正名定身的大事,便拍手大叫,道:“好啊!你给我起一个名字!”
郎中道:“你这小鬼,我自你一两岁起就见你流落街头,天生孤苦,与我也有几分相似,都是遗弃一隅的糟糠之人。既然无依无靠,以天为盖,以地为铺,不如就叫你‘天遗’吧!”
那小孩是时也不过五六岁出头,哪懂名讳中的寓意,只顾有了一个名字,手舞足蹈,兴奋之中又透着几分精明,问道:“我有了名,又该姓什么哩?”
郎中移将过来,摸着他的天灵盖,虽目不能视,然而又似是明见四方,毫无不便之色,意味深长地道:“你也不晓得父甚母谁。我以前俗姓为秦,我算得你跟我也是注定的渊源,不如就依了我的俗姓,也姓一个秦字吧。”
他自然愿意,片刻即显出原本那副天真无邪之貌,围着那茅檐颓墙,兴高采烈地跑了几圈,停不下来,激叫道:“我有名字咯!我叫秦天遗,我叫秦天遗……”
日期:2014-10-11 19:27:05
郎中即收了这么一个小娃,自知是命中注定,来日还有因果造化,巧妙安排,也自鸣得意,又坐在那一方枯草之上,静静沉吟,若有所思。两人际遇,正是:
自古英雄起草莽,
断竹飞土逐天狼。
今日且是浮萍草,
黄石桥上拜子房。
那盲眼郎中,究竟是何来历,自始自终,不得而知。秦天遗与他一往,每日除相随游走,悬壶济世,还听他传道半日。一条贫土微命,他又能传得什么道?说也奇怪,那郎中虽双眼不能视物,然而腹中自藏经义千万,默诵内经本草、周易天书,世所罕见。每每与秦天遗习课,必相对而望,正襟危坐。尔后念诵经典奇书,要他反复诵读,融会贯通。秦天遗也赖有聪慧,得他点播,于古今医术、风水堪舆都大有所得。如此日复一日,岁月蹉跎,不觉又是过了近二十载。那身居屋檐下的秦天遗,已然成了一位性格沉稳,虚怀若谷的少年郎。而盲眼郎中,早已是须发苍白,垂垂老矣,五官已无昔日健朗之色。
日期:2014-10-11 19:28:44
那盲眼郎中,究竟是何来历,自始自终,不得而知。秦天遗与他一往,每日除相随游走,悬壶济世,还听他传道半日。一条贫土微命,他又能传得什么道?说也奇怪,那郎中虽双眼不能视物,然而腹中自藏经义千万,默诵内经本草、周易天书,世所罕见。每每与秦天遗习课,必相对而望,正襟危坐。尔后念诵经典奇书,要他反复诵读,融会贯通。秦天遗也赖有聪慧,得他点播,于古今医术、风水堪舆都大有所得。如此日复一日,岁月蹉跎,不觉又是过了近二十载。那身居屋檐下的秦天遗,已然成了一位性格沉稳,虚怀若谷的少年郎。而盲眼郎中,早已是须发苍白,垂垂老矣,五官已无昔日健朗之色。
这一日清晨,老郎中照例应持杖负囊,走街串巷,与穷人草民,医病治伤。今日却一反常态,静坐于原地,也不进食饮水,好似一尊石人,不见动静。秦天遗见了,心中疑虑,走过去蹲在一旁,问道:“师父今天该是出诊的时候了。”
过了好半天,老郎中才答话道:“天遗小徒,今日已是我数尽星陨之日,不必再出诊了。”秦天遗听了还未及回神,郎中接着道,“天遗,你我相依,不觉已十载有余。我生平所学,除一卷《易镜玄要》,通通相授与你。你若能深得其中奥义,及生可救死扶伤,及死可捉鬼降魔,从此以后,你我阴阳相隔,不必再见了。”
秦天遗自六岁始即随老郎中学命相之术,也知他大限已至,生死有命,便伏在耳旁,道:“那师父又为何不传我《易镜玄要》?”
郎中道:“《易镜玄要》为隋唐大相师袁天罡所著,凡一卷,分上下两部。唐末有黄巢起义,此后藩镇割据,兵祸四起。自朱温建政后梁,群雄逐鹿,九鼎宝瓠,五易其主。此所谓五代十国,天下大乱,世间人,凡俗物,无不流离颠沛,惨不忍睹。那卷玄要,便在这几十余年的战乱之中遗失了。我志学之时,在阆中蟠龙山游历,于山野间偶得此书上部,私自看了,双眼也渐而失明。此书虽为世间大奇书,但若旁落歹人之手,贻害无穷。阅读之人,更受天残地缺之苦。一番思忖之下,我就将那剩余的半部玄要也一并烧毁了,如今已是不可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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