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士境一见那红缨枪，眼睛红了，上前把母亲挡在身后，对着二混子，吐出一团白雾，二混子当时就倒了。
　　孟士境道：“玉清，我得走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于是，化成一团雾气，飞起走了。
　　母亲大哭，哭出了声。

　　熟睡中的父亲听见有人哭，就醒了，摇动母亲的肩膀：“玉清，醒醒，是不是魇着了，快醒醒！”
　　母亲醒了，满脸的眼泪。
　　父亲道：“你是魇着了，是不是梦见什么了，吐口吐沫，吐吐。”
　　母亲道：“没事儿。”抹去了泪，翻了个身，假装睡去了。
　　这一夜，真的下了一场冒烟大雪，铺天盖地，直到天亮雪才停下来。厚厚的大雪覆盖了田野和河岸，山上山下一片洁白。

　　日期：2015-06-12 07:19:00
　　第三十四章
　　太阳刚一冒红，父亲就起来了，好容易才推开房门。拿着一个大抢耙，将雪从房门口一直推到大门口，身后面出现一条路，两边出现了高高的雪墙。
　　“喜岁，喜岁，快起来，下大雪了。你不是要堆雪人么，你爹在抢雪呢。”母亲喊叫喜岁。
　　喜岁睁眼，就听外面有抢雪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揉揉眼睛道：“我做梦下雪了，我堆的雪人比房子还高呢。”

　　“是么，那快去吧，我们喜岁就是厉害。”母亲帮助喜岁穿上衣服，戴上帽子手套。喜岁出了门，来到院子里，一边走一边道：“早早起，出闺门......好大的雪啊，真白真白！”
　　父亲高兴地说：“喜岁还会背女儿经呢，谁教的？”
　　喜岁道：“妈说是亲爹教的，可我不记得了。”喜岁很优越的感觉。
　　父亲一边堆雪人，一边道：“亲爹是做什么的啊?”
　　“在衙门上写字的先生。你会写字吗？”
　　“不会，我只会堆雪人。”父亲道。
　　“堆雪人最好了，我喜欢。”
　　父亲堆起的雪人比喜岁还高出一头，从屋子灶坑里拿来黑色的木炭块镶上去，便有了鼻子和眼睛，雪人对着喜岁笑。

　　喜岁道：“我来镶嘛！”
　　“好。喜岁来镶。”父亲将鼻子眼睛拿下来交给喜岁，又将她抱起来，喜岁一个个地重新镶上去，眼睛、鼻子、嘴，都镶好了，喜岁高兴地拍着手笑着。
　　母亲看在眼里，心里很甜蜜。过后偷着问喜岁，宝贝：“这个新家好不好？”
　　“ 好，比孟爹的家还幸福”
　　“真的么？”
　　“真的。这家里人多，都好，爹好，大伯母大伯父三叔四叔秀子姐姐小文哥哥都好，大花婶子，郭凤玉叔叔也都好。”喜岁幸福地说。
　　母亲红着眼圈道：“傻孩子，大花婶子，郭凤玉不是赫家的。”

　　“是啊，我以为也是赫家的呢。”
　　母亲将喜岁搂在怀里，心想，这个家大，穷，但真的很温暖。母亲的幸福是什么，那就是喜岁感觉幸福。进了赫家园子，就是进了一个港湾，日子总算有了风平浪静的时候。
　　伯母和母亲在灶房里忙活着，一锅在蒸豆包，一锅是萝卜丝汤。
　　头一天烀好的红小豆，装在大泥盆里，已经搅成了豆馅儿，在东下屋子里放着。母亲绕过雪人来到东下屋子，端起盆转身出来，又绕过雪人，朝正房走。泥制的大盆，死沉，母亲猫着腰，很吃力地往前走。
　　伯母看见了，惊叫道：“他二婶子，我的冤家啊，你怎么能端这大盆？放那，放那，快放地上。一会儿我端。你看你大肚子，悬天悬地的，都看不见脚尖，这地上，全是冰，别滑啦！”

　　“没事儿，我端了就是，我脚下有准儿。”母亲很有自信地说。一小步一小步，两脚快速地挪动，慢了就走不起来了。眼看到了正房门口台阶，只有几小步的距离了，母亲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天在油瓶沟埋坛子时，孟士境说，一张是地契，一张是解药的方子。解药的方子！想到这，母亲吓了一跳！冷汗都出来了，这方子，会不会是于小呆解药的方子？
　　是，一定是！
　　母亲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前倾，砰地一下子趴下了，将大盆扔在地上：“哎哟！”
　　盆碎了，豆馅撒了一地，白雪红豆泥，和在一起。

　　“我的祖宗啊，可摔坏了，可摔坏了！”伯母闻声跑了过来。
　　父亲从大门外跑进来，一把抱起母亲：“玉清，怎么样？没事吧？”
　　母亲两手捂着肚子说：“没事，没事。”
　　父亲将母亲平端着，抱进屋子，放在炕上。
　　“可吓死我啦........”伯母脸都吓白了。
　　父亲眼不转珠地看着母亲。
　　没过多会儿，母亲肚子痛得厉害。是动了胎气，很快走红。伯母道：“坏啦，快找大花来啊，她会包孩子，她妈就是收生婆，这可怎么办啊！都怪我！”
　　父亲找来了大花，大花进屋就道：“这雪天怎么不小心，端什么大盆？”

　　伯母道：“这不，都怪我么。”伯母跺着脚，用拳头打自己，快要懊悔死了。
　　晚上母亲临产了，大花像正常接生一样给接的孩子，包好了，放在炕上，谁知道竟是两个男孩子，只差半个时辰。
　　大花道：“有七个月了，或许会活呢，七活八不活么。”
　　伯母给母亲用红糖水打的荷包蛋，先给大花盛了一碗：“你趁热喝了，天冷。暖和一下身子。”
　　“ 大嫂，咱是谁和谁啊，都是自家人，客气啥。”
　　“喝了喝了，快喝了。就求这老天爷啊，保佑这两孩子能活下来，让我不欠疚，我这心里就算放下了。”伯母给了大花一块钱，一块红布，道：“接着，不管是谁，没有白包孩子的，这是规矩，不守规矩不行的。”
　　大花道：“我接着。我接着。”
　　这一晚上，我父亲几乎没睡，一会儿看看孩子，两会看看孩子，给喂点糖水，孩子小嘴吸吮着。 父亲左看右看，调侃道：“别说，这孩子，长得还真有点像我！”说完又笑，道：“怎么像也像不着我赫家老二啊，管他是谁的，我就当是亲儿子，将来长大给我养老送终，这是我的福份。”父亲喜得贵子一样高兴。
　　母亲也是一会儿看看，两会儿看看。想起孟士境说过的话：“子豪有像老狼家的地方，狼氏铁匠，你想想，铁就硬，狼还凶。这小子长大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等你肚子里的小孟士境生出来，能像你玉清，文静，再像我点爷们气，一定是不错的男子汉。就是个丫头，也一定像你一样，不能丑了。”
　　可惜他没看见，是两个小孟士境呢！母亲想到这还是流了泪。
　　父亲道：“不哭，坐月子，怎么能哭，对眼睛不好，眼泪热，能烫瞎眼睛，生了两儿子还哭。”
　　母亲道：“但愿他们能活下来，能长大，就让他们随赫家姓。”
　　父亲很高兴：“能活，能活。好，好，好，跟我姓赫。”
　　可这两孩子活了两天两夜，还是死了。父亲给卷了谷草，送山上烧了。

　　母亲三天没进一口水，流了很多泪，道：“他就留下这么点骨血，还让我给弄没了......”
　　父亲道：“就是，我也是没儿子命，这孩子要是活着，除非他亲叔叔来要，不就等于是我亲生的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