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这个问题搞不明白，下面的翻译会很累。干脆、我直接向安斋请教，大胆问他一下这个“でじる”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泥（日语：什么）？你连でじる这个词都不知道？”安斋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我，那神情似乎是说，“你连这么简单的单词都没有学会就敢来当日语翻译？”

　　“可是，我查了这本日汉辞典，连辞典上也没有查到你说的这个单词。”我掏出了随时携带的袖珍日汉字典。
　　“绝对不可能！”植田一手夺过我的字典，随手翻查起来，很快就指着其中的一个单词说，“你看，这不是！”
　　“怎么可能？”这下轮到我吃惊了，我顺着他指的日语单词一看，忍不住大喊一声：
　　“那泥？你说的でじる就是这个词？这个不是读できる吗？できる我当然知道啊。这个词你读什么？”
　　“でじる”
　　“じ和き你们的发音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啊，じ是じ，き是き啊。”
　　可是在我听来，安斋口中的じ和き的发音都是一样的发じ的音，我忽然想起一些中国人的“四”和“十”的发音，他们自己以为自己的“四、十”发音不一样，但是在别人听来是一样的。我终于明白，我没有听懂安斋先生的“できる”这个词，不是我日语水平太低，而是安斋的日语发音不标准，他的日语带有严重的日本东北部的方言口音。搞清楚了这一点，我的自信心大增，再遇到安斋说的日语我听不太懂时，我不再惭愧和紧张，而是会加以适当的联想，这样很快就适应了安斋的日语，翻译起来轻松了许多。

　　随后我又发现了另外一个影响安斋对我日语水平评价的重要因素，那就是由于中日双方的思维习惯不同，面对日本人的提问，中国人的回答往往让日本人觉得答非所问。比如说，有一次安斋问：
　　“昨天完成了预定的工程进度计划了吗？”
　　陈工长没有直接回答完成了还是没有完成，而是说了一大堆理由：
　　“我们的工人最近很幸苦，连续加了几天夜班。昨天下午有过一阵雨，施工受到了一些影响。七号搅拌机可能是连续工作时间太长了，马达烧坏，不能使用……”
　　“我问的不是这些，我问的是有没有完成预定的工程进度计划。”安斋打断了陈工作的解释，还用他的目光刮了我一下，那神情似乎是在说，你怎么翻译的？
　　作为一个中国人，所谓听话听音，我在陈工长说出第一个原因之后，就明白了他的回答是“没有完成”。陈工长不但回答了安斋的提问，还解释了为什么没有完成的原因。可是听在安斋耳朵里却是一片迷茫，听了半天，还是没有听明白究竟有没有完成。

　　（未完待续）
　　2012-7-31
　　日期：2012-08-01 08:25:22
　　第03章，初到鲁布革（10）——《我在日企三十年》
　　按照日本人的思维习惯，即便施工中出了这么多异常情况，也不一定会影响完成预定工程进度计划，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通过管理者的努力，排除了种种异常情况带来的负面影响完成了预定计划。中国人的习惯，完不成预定计划，只要说出几个不能完成的理由就可以交差了，日本人是不接受这样的“习惯”的，因为只要完不成预定计划，总会有理由的。所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日本人对什么原因导致没有完成预定计划不感兴趣，也不想听，更想知道的是，作为管理者，为什么没有预先想到怎样排除导致计划不能完成的因素。日本人认为，在日常管理中出现各种异常因素是不可避免的，所谓的管理，就是要在出现各种异常情况时，也能及时排除异常情况带来的影响，保证完成预定的工程进度计划。否则，一旦出现异常，就不能完成预定的工程进度计划，等于是处于无管理的状态。换句话说，衡量管理水平高低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看一个管理者排除异常情况的能力高低。

　　所以安斋就会有疑问，我只问你“完成了”还是“没有完成”，你给我说这么多异常情况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翻译把我的提问翻译错了？
　　在和陈工长熟悉之后，我曾经比较委婉地表达了这个意思，建议他以后面对日方的提问，能先回答提问，再解释原因。陈工长豪爽地笑笑说，没问题。可是说归说，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情况，陈工长还是像过去一样，依然是以解释代替回答。这恐怕也是积习难改吧。
　　后来，当我进入日企从事管理工作之后，才发现这样的现象普遍存在，许多中国人因为担心受到上司的批评，在上司提问的时候，总是最优先说出许多替自己推卸责任的理由，以非常复杂的回答代替最简单的回答：是、还是不是。
　　这让我想起了刘震云的小说《一句顶一万句》里面的一段话：“牛爱国从小说话有些乱，说一件事，不知从何处下嘴；嘴下得不对，容易把一件事说成另一件事，或把一件事说成两件事，或把两件事说成一件事；杜海清虽然说话慢，但有条理，把一件事说完，再说另一件事；说一件事时，骨头是骨头，肉是肉，码放得整整齐齐。”
　　刘震云先生在小说里描绘的是两种人，一种会说话的聪明人，一种不会说话的笨人。我在日企中遇到许多中国人，属于第三种人，他们是那种聪明人，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会在回答日本人上司的质疑时故意把一件事说成另一件事，或把一件事说成两件事，或把两件事说成一件事。只是这样的聪明人不知道，他们自以为这样聪明的表达能为自己掩过饰非，实际上只会导致日本人上司对他们的更大反感和鄙视。

　　与其那样被反感或被鄙视，不如坦率地回答是还是不是。如果日本人上司再继续追问为什么的时候，再回答具体的原因。假如你在回答完原因之外，还能再说出对这次问题的反省和今后怎样预防类似的问题再发生等对策，那么，你不但不会遭到日本人上司的批评，甚至很可能会得到日本人上司的赞赏。

　　（未完待续）
　　2012-8-1
　　日期：2012-08-02 11:27:43
　　第04章，鲁布革冲击波——《我在日企三十年》
　　从那以后，我一方面虚心向现场的陈工长等中方的建筑工人学习、请教，多看，多问，多想；另一方面还积极收集工作中的专业术语，包括听不懂的日语词汇和不知道怎样翻译的汉语词汇，主动向日本人、其他翻译、中方工程师等请教，很快就熟悉了各项施工内容。
　　每天下班之后，我还主动到日本人技术员的房间去陪他们喝酒、品咖啡、聊天，交朋友，陪他们一起娱乐、运动， 比如在招待所里一起看日语录像，打日本麻将，打网球、羽毛球、乒乓球，遇到休息天，有时还会陪日本人去附近登山、钓鱼等。

　　日本的麻将是从中国传过去的，不但麻将牌一模一样，连“索饼万吃碰胡”等的发音也是模仿汉语的发音，但是日本麻将的打发与中国各地的麻将打发都完全不同。日本早在很多年前就把麻将当成是一项体育竞技项目，而且许多日本杂志上都刊载怎样打麻将的“麻经”。日本麻将与中国麻将最大的一个不同，是中国麻将胡牌只看手中的牌，日本麻将的胜负除了看手中的牌之外，还要看打出去的牌，也就是说，每个人打出去的牌不能随便混合在一起，必须打在自己的门前。日本人对麻将的研究比中国人更加透彻，正如全世界第一台麻将机也是日本人发明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