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5-27 21:05:15
　　我背负着她，沿着河岸不远，不知不觉地往下游漂去。下午的阳光减淡了，附近村里的渔民开着自行改装的、带有马达的小渔船，在江面上来来往往；船头张着一幅摊开的大网。岸边不远处的草坡上，放牧的村民戴着破旧的竹笠，驱赶着三头浑身沾满灰白色干泥浆的水牛，吆喝着走过来。一条渔船轰响着从我们旁边掠过，船头的渔民裸着上身，只挂一条黑黄色条纹的沙滩裤，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黑胖男人不无嫉妒地盯着我们，脸上闪露着猥亵、嘲讽的笑意……

　　“下来了！”我尴尬不已，甚至有些羞惭，赶忙对小丫头说，“有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看见怕什么，咯咯……”她在水里晃了晃两条腿，更用力地夹紧我的身体，“我都不怕，你还怕……”
　　“你懂什么！有伤风化……”
　　“什么‘疯话’呀？”
　　“……”我晕！
　　我不理她了，转身往岸边游，赶紧上岸，让她下来。太招摇了！我实在不习惯。岸边放牛的小老头，也是一脸古怪的笑，不过他的笑容没有恶意，只是对现在年轻人的这种过于张扬裸露的表现不太习惯而已。
　　“哎呀，你干吗？上岸啊……我还么玩够呢！”阿珍拍打着我的肩膀，喊叫着，“懒家伙！”
　　我懒得理她了，急急地游到岸边，累得气喘吁吁！这小丫头胖乎乎的，这么沉，驮得我都累死了。
　　我们上了岸，坐下来休息，把水喝光，又把水果吃完。果皮和矿泉水瓶子依旧收在行李袋里。下午五点多了，来河边放牧、钓鱼的村民多起来。阿珍套上外衣，穿上裙子，我们沿着河边的小路，开始朝下游走回去，跨过一道茅草覆盖、溪流汩汩的小沟渠，钻进斜坡上一大片密密遮遮、藤草缠绕的竹丛里，去换湿透的内衣。我俩背对着背；我换掉湿透的泳裤，穿好衣服，把沾满湿泥的光脚在草地上擦干净，穿好袜子，套上鞋子；阿珍把湿的内衣脱下来，拧干了又穿上。我半转身的时候，瞥见她赤裸的后背，又赶紧转过身，装作没看见。

　　换完衣服，我们沿着覆满枯黄色竹叶的曲折小径，上到河堤。上面是庄稼田，种着花生、番薯、玉米，还有一片栽满桃树的果园；桃树上一个果子也没有。我们沿着田间小径上行至卵石嵌地的村道上，安静地走着，谁也不说话。刚才水里的肌肤相接，让我们的距离更近了，近到中间只隔一扇窗……现在，我们站在窗户后面，彼此猜度，谁也不肯伸手推开这扇窗……也许是担心光线太刺眼，还是在暗影里待着比较安全。和小女生阿珍在一起的时候，有时确会不由自主地在身体里升起一星两点欲望的小火焰，但是即可就被伦理的防火墙隔开，而后，被自律的冷水浇灭了。

　　田野上，蒸湿的热风迎面扑来，夹杂着村庄里腐殖的草木肥、牲口厩和淤泥池塘里散发出来的混合气息。村舍里清脆的犬吠声，从小山坡上的农家院落里传过来。左边的豆荚地里，一个身材矮小、干枯蜡黄的如同老鹳鹤一样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在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辛苦地耙地。旁边不远处的地头上，另有一个差不多同样枯槁的老太太扛着锄头，从旁走过，向正在锄地的老太太打招呼。然后，她们俩手把锄头，用白话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仿佛院落篱笆墙下的两只老母鸡，在悠闲地咕咕叫着，不时地踱着方步，啄着草籽。村里的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去了，留下来的，多是老人、小孩和中老年妇女，乡村里多少有些凋敝的景象。尽管许多人，包括我，口头上念叨着乡村的朴素与美好，声称要隐居田园，但是真的轮到自己去上山下乡了，恐怕又左顾右盼了。城市集中了更多的物质财富，各种公共设施，以及大多数人认为的文明的生活方式，而乡村几乎成了一片被风化的荒野。

　　日期：2015-05-28 20:09:14
　　我们越过地头，转过一片晾晒着干草的场院，又下行至江边。一群村里的闲人在那里钓鱼：一个头发稀疏的老头子领着一群半大孩子。他们从高高的、石头垒起的、废弃的渡口上抛下钓线，耐心地守侯着。
　　我们走过去，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
　　“钓得没有？”我笑问道。
　　“还没得。这里有大鱼，我昨天见了……”老头儿说着，伸出手比划着，“这么大……草鱼！”

　　我们兴致勃勃地跟着一起观赏。那群小孩子大概是村里的小学生，比阿珍略小一点。我站在上面，望着下面回旋、荡漾的水流：黄绿色的水波里，一丛丛又细又长的草叶被水流冲得倒向一边，仿佛偏分梳的头发；从上游漂浮下来的各种枯枝、浮木，在水涡中打着旋儿。在一束散开的细草下面，果然有一只手掌长短的乌青色小鱼浮上来，然后，尾巴一甩，又不见了。
　　我们凭息敛气地盯着！……
　　“哎呀！”旁边的小男生一声喊，一条鱼凌空飞跃般地被猛然钩出水面，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用力地甩在渡口的石板坡上！痛苦、受惊的鱼，在地上疯狂地扭动着、弹跳着！我们围过去，是一条体态狭长的灰青色草鱼，有手腕那么粗，还挺大的。小男生想把鱼钩从鱼的上颚取出来，结果发现那条笨鱼居然把鱼钩吞进肚腹里去了。鱼钩卡得太深，怎么也取不出来，大概只有放在刀俎之下剖腹取了。那条鱼疼痛难忍，蹦得太厉害，不好抓。男孩兴奋地收起鱼竿，挂着它，如同领到奖品一样，飞跑回村去了。

　　本来我还兴致勃勃的，忽而让那只痛苦挣扎的鱼弄得心情伤感起来。再想一想，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何尝不是如此：“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
　　我悄悄地拉起阿珍的手，也没有向他们道别，默默地走开了。我步子大，走得快；阿珍费力地跟着我，她的手都出汗了。我小心地攥着她娇小细嫩的手，心里充满了轻柔、甜蜜的愉悦，一种含混不清、朦胧模糊、非情欲又非亲情的情感像透过毛玻璃的火焰一样，在我心头影影绰绰地跳跃着、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