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吧！反正，我和黄绮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开始了。九月里，我上大四了；黄绮是专科，也是最后一年了。黄绮比我大两岁：她休学了一年，复读了一年，所以就比我大了。我学哲学，虽说有这方面的爱好，毕竟这种冷门专业就业困难。不在空虚中恋爱，就在空虚中变态：幸亏黄绮出现，不然，或许我的心理畸变会更厉害。也许是男欢女爱的身心作用吧，我逐渐感到自己从虚无缥缈的宗教胜境回到沉稳、现实的土地上来了。约会，吃饭，开房，Make Love，筋疲力尽地酣睡到早上十点；醒来之后，再做一次，然后起床，洗澡，从附近寓所式的周末旅馆下来，吃早餐，彼此回学校。大四的冬天，大概就是这么过来的。有时早上在公寓旅馆睡醒，我会裸着身体站在高楼上敞开的落地玻璃窗前眺望；房间在二十三楼，眼界开阔，密密麻麻的楼群，纵横分割成许多小格子，把人密闭在鸽舍一样细碎的空间里，想起来让人诧异。

　　城市，一种高度聚集又彼此隔绝的生活方式。
　　“你在看什么？”身后传来黄绮刚睡醒的、含混的声音，“怎么不穿衣服，小心着凉。”
　　我没有吭声，回身躺到床上。
　　黄绮凑过来，埋头在我胸前，像一只可爱的小棕熊；我用手指慢慢地梳理着她的长发，然后抚到她裸的后背，黄绮用手指挑逗似地拨弄着我小浆果似的『乳』头……痒痒的，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们又开始吮吻着，撕咬着，等待着热情和力量的蓄积……
　　她的热情真让我吃惊……我有时不敢相信，外表如此纯净、矜持的她，在床上竟然是这般模样。据说现在流行这种外表矜持端庄、内心热情似火的女人。

　　就这样过完了大四，我们走出校门，搬到了郊区，那所学校陈旧的职工宿舍楼暂住。房子是黄绮出面租来的，里面的旧家具也是现成的，我们扛着自己的铺盖卷搬进来，成了新一轮的过客。虽然房子旧的可以当仓库，不过好歹总算有暂时属于我们的空间。我们都在小公司混着，工作一直没有更大进展。日子就这样平静而淡漠地流逝过去，一天、两天、三天，一年、两年、三年。在这城市里汹涌的人群中，一个人卑微得如同一只小爬虫，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比如我们，如同两只劳碌的蚂蚁：白天爬出蚁穴，四处觅食；夜晚再带着浑身的疲惫，还有城市里的喧嚣浮尘，返回暂居的简陋洞穴。

　　晚上回来，我洗澡上网，黄绮在煮饭。她忙碌的身影，会在我心里荒凉的原野上升起一堆温暖的篝火。虽然这样的日子平静、单调，没有希望，不过总算有一个暂时可以遮风挡雨的鸟巢，让我们像两只小鸟一样拥挤在里面取暖，互相梳理、爱抚对方的羽毛。
　　日期：2015-01-27 22:07:22
　　两个人都没什么钱，所以双休日也不去远处，就在附近游玩：冬天去爬山，夏天就去游泳。
　　星期六早上，我们备好出门的衣物、食品，去火车站搭车。从火车站沿邕江往上游，坐大约三十分钟的短途慢车，然后在一个名叫金鸡村的小站下车。
　　这是个孤单寂寞的小车站，站台上一排陈旧的房子，红砖泥墙褪变成浅赭色，绿色的门窗早已漆皮剥脱，如同被刮刷过一样。房子前面是一个圆形的花坛，里面有一座还算别致的假山，中间是空空的水池。两棵巨大的高山榕给脚下的土地洒满荫凉，在烈焰燃烧的夏日，那苍润华滋的树冠，在心底生起阵阵凉意。

　　将近正午，小站上一般少有人影。我和黄绮手拉着手，穿过一条两旁挤满着芭蕉树的水泥小路，走不到三四十步，右边现出一片绿油油的池塘，蔓生的水葫芦覆盖了大半塘面，里面夹杂着一丛丛折损、凌乱的水草、枯枝，还有经年未拔的零落败荷。转过池塘边，路径变成上坡路，右边靠铁路，有一户人家，是没有粉刷过的赭红色砖块夹着灰色水泥墙皮的小土楼。有时在院门口或者附近的树荫下，会碰到一两条土黄毛色的护家犬；它们一般不会对我们吠叫，而是慵懒地抬起脑袋，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低矮的院墙内，挂着青色柑橘的虬曲老树上，经常会有栖息其上的家养土鸡，咯咯地叫着；后山的远村里，偶尔的犬吠声隐隐传过来；一切都显得安闲，自在。有时，我真羡慕这座村宅的主人：也许，耕田劳作的日子，更简单，更充实。或许有一天，我会和黄绮到乡下去种田……我想，那也许更好，更自主、更自在。

　　沿着一条斜斜的下坡路，走不到五分钟，水泥路折断了，变成了土石小路，两旁是齐头高的茂草，繁盛如织；穿过其中，跨过铁轨，对面是一座废弃的航运中转站，沿着站所边墙往前不远，有一条幽暗的小径通往江边。
　　穿行在斜下坡的青石小径里，头顶林木如拱，满地落英缤纷，夏日的阳光穿过浓密的树荫，洒下遍地的碎金。大约走了五六分钟，树林消失了，从狭隘、干涸的小峡谷里走出去，眼前豁然开朗：碧绿的江水平整地铺展开来，自由地舒展着，延伸到远方。岸边的鹅卵石白白的，看上去滑溜溜的，被盛夏的太阳晒得惨白；鹅卵石中间夹杂着干枯的树枝、苇杆。
　　我们走向江边，踩到河滩的碎石上。下游不远处，摆渡的村翁时常在那里独自垂钓，他认得我们。
　　摆渡的村翁大约七十开外，鬓发如雪，红铜色的脸膛，满脸的皱纹如同密布的蜘蛛网，淡漠的眼光迟滞而平和。我知道他和老伴住在岸上的村子里，在旧工厂废弃的旧仓库旁边。春天里，我们从村里走过，看见过他们安闲地坐在自家的院门口，沐浴着阳光，细心地补掇破旧的鱼网：一对孤单的老夫妻，相对默默。似乎没有看到他们有儿女：也许是外出务工去了，也许他们从来就没有生养过。我忽而想到我们，我和黄绮，如果我们活到他们那么老，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奇怪的念头遽然抓住了我！我一瞬间凝神屏息，死死地盯着黄绮，看得她莫名其妙。她用手在我眼前晃一晃，“你又发痴啦？……”

　　我们走到他旁边；他放下钓竿，冲着我们勉力一笑，慢悠悠地站起来：知道我又来游泳了。我开始脱衣下水；黄绮走上船，坐在船舷边，怀抱着我的衣物。摆渡的村翁用竹篙用力一撑，渡船开动了。
　　我慢慢地向水中游走，直至脚底踩空，然后俯身腾起，开始侧身斜向划水，朝江心的小岛游过去。我水性甚好，游得很快，渡船落在了后面。黄绮坐在我身后的船舷上，目光在我身上萦绕着；我在她目光的怀抱里，仿佛幼儿被携裹在母亲的胸前……这让我充满安全感。
　　我喜欢游泳，因为，在水里，世界是温柔的。
　　日期：2015-01-27 23:11:18
　　斜对面的江心小岛越来越近。终于，脚触底了，我踩着小岛边缘被江水淹没的茂草，爬上了小岛顶端的乱石滩。
　　眼前是一大片平整的草坂：阳光闪烁，茂草凄凄，在横掠而来的江风中悠然、自在地摇曳着……我上了岸，坐下来，等着渡船靠岸。渡船晃晃悠悠地靠近了，黄绮站起来，付过船钱，下船，登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