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也就这么 过去了，直到晚上阿憨也没有回家。后来的这段日子，王大阳也经常出门，从原来两三天出去一趟到如今每天都出去做工，而且有时候竟然到吃晚饭才回来。据说是突厥退兵，周国皇帝从屡屡获胜到僵持不下之际，众多原本流窜至周境的人都又回了齐国，这些住户中不乏需要很多人赶活儿的富商大家。
　　这天我看他在院子里赶工，就问他为什么不在城里做完再回来。

　　“宵禁啊。”王大阳说，“过了这个点就回不来了。”
　　“那阿憨怎么还不回来？”
　　“可能是那家主人心善让阿憨住他们家里吧。诶我要回来照看你们啊，也不愿意找那种没日没夜的活。”
　　王大阳依然是一脸欠揍的痞气，我也不再理他。只是想来阿憨连话都不说，怎么就这么在城里找到住家了呢。他看起来人高马大不像是吃不暖穿不暖的人家长大的，干嘛这么没日没夜做工呢？而且，他挣了钱也不花都是交给王婶存着——留着养老啊？！还有，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讲话呢，看起来不是不会讲话的人啊。
　　真是个奇怪的人。
　　“想什么呢！”王大阳一声短喝把我拉回现实，“喂，你知道不，村口贴告示要征兵呢。”
　　我吓了一跳，也便回过神儿来。这个王大阳，确实是齐国好男人，唯一的坏处就是话多，老是祸从口出。你瞧，他又在闲言碎语了。

　　停，征兵？要干嘛。这又不是年末岁初，莫非是要紧急打仗？
　　“周国皇帝撑不住还一直死扛，大齐的将军说要加些兵力来个决战，不然夜长梦多突厥万一回心转意就不好了。”王大阳说。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我想说要是征兵王大阳这样的青壮年肯定是首当其冲，怎么还有闲工夫坐在这里闲言碎语啊。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要是几月几年的见不到，说不定还挺想他的。
　　“因为我还没有娶媳妇儿啊。”他一脸得意，又觉得不对，说，“不对，就算我有媳妇儿了，我媳妇儿还没生儿子呢。”
　　我看他一直看我，警觉地说：“我告诉你啊，不要妄想我当你媳妇儿，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嫁人。”
　　“妄我齐国好男人一枚，倒贴你你还不嫁……”
　　“你还没说为什么你没娶媳妇儿没生儿子就不用去啊。”
　　“咱们王爷给的规定啊，一户如果有两个或两个以上可以被派出去作壮丁的儿子呢，就派一个出去，那如果只有一个壮年男子，就让他在家里种地生孩子。不过遇到紧急战事，儿子多的只能留一个，儿子少的，但是生了孙子的，也要去打仗。如果这家儿子多但是每个都有子孙后代的话，那就都得打仗，只留老人孩子在家。”王大阳能说这么长一段话，也算委屈他的脑子了，“不过不管怎么算，都没我的事情。”

　　果然是爱民如子的好王爷，这样既不会让一家完全失去支柱无人料理农桑甚至后继无人，也可以不减少每个村落住户的数量，保证税收。
　　“那如果……你们家有一个你有一个阿憨，那是不是就算是两个男丁啊。”
　　王大阳听了这话，愣住了，一拍大腿，说：“唉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我要去城里，告诉阿憨，让他这两天千万别回来！”

　　这几天听王婶他们的言语，阿憨是没有户籍的流民，如果真是这样，不管他在哪里，都会被充军上阵。
　　那天鲜红的晚霞映得人眼都成了紫色。言语着，就听见人说兰陵王带着将军们来选人了。我看见他踏马而来，在夕阳之中宛若神明，他的表情疲惫，大概是已经走了许许多多的村子。看得出百姓们很爱戴他，都呼喊着要跟他去上阵杀敌。只是他并不显示出喜色，只是约法三章，残疾的不能上，独子无儿的不能上，为国负过伤的不能上。
　　远远地看着他，心中满是欢喜，这样的王爷在边城，真是边城百姓的福分。
　　我看好多人都不符合那约法三章却都往前涌，拍拍王大阳，说：“你看别人都往前冲呢，你也去呗。你不是挺喜欢兰陵王的嘛。”
　　“兰陵王又不领他们，领兵的是那个斛律老头，他差点拿鞭子抽我诶。”
　　“那你不是也解决了，还跟他一起骗我。”我笑了。
　　王大阳看我嘲笑他，又说：“艳婆婆，我娘，还有你，都得靠我照看，总不能因为一时激动去打仗，这战赢了倒还好，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你们怎么办？”
　　我怔住。
　　荒乱年间，保家卫国，卫国的人太多，又有几个人还记得保家。
　　日期：2014-07-02 00:16
　　第十三章

　　艳婆婆如同散不去的幽灵一般出现在我的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说：“我教你做饭你不听，却跑来看热闹。”
　　我吐了吐舌头。
　　“我跟你说啊小雪，我今天晚上烧了一道汤，我的独门绝技。”艳婆婆说得眉飞色舞。我看她一副丝毫不关心这边事情的样子，看了一眼马背上面带微笑却不减威严的兰陵王，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一反常态。
　　那一瞬间我看着艳婆婆苍老的脸，觉得有点凄凉，现在在我的身后不远处被众人簇拥的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儿子，而她在这边却好像什么事情都跟她没有关系。只是跟我说了几句话，艳婆婆说自己的锅要滚了，别让烧干了，就要回去。

　　王大阳插嘴了：“诶，别走啊，这么热闹。”
　　艳婆婆根本不想理他，往前走。
　　而我却被人叫住。
　　“江小雪！”那声音绵软，有些熟悉，使我忽而想起那日深夜的军营，不由得心里一紧。
　　兰陵王。
　　他翻身下马，穿过人群径直朝这边走过来，我觉得我的脸都因为他的靠近而发烫。王大阳也惊呆了，用胳膊肘捅捅我，说：“王王王王爷他过来了！”我咬着牙回他：“我知道我看家了我有眼睛。”

　　兰陵王两旁的侍卫驱散了众人，还是有好事的留足观望。我也不躲闪，只是思考他这么做的目的。他走到我面前，说：“还记得你说过的，要是想家，就到你们家坐坐，尝尝家常菜。”
　　我……
　　我想起来那天在齐军营帐里无言以对的尴尬之际，确实是说了这么句话。那时候我还在暗喜我换掉了头天的衣裳，没叫兰陵王看出来我穿的就是他娘亲的，这会儿又来找我，不会是……看出来了吧？
　　我心里打鼓，却也没拦住，既然话说出了口，这会儿拒绝大概是不好。

　　兰陵王看我犹豫，问我：“若是不便，那打扰了。”
　　说完，就要走。我身边的王大阳着急了，赶紧说：“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们不是也打扰王爷一晚上了嘛，来来来，王爷这边请。”
　　我被王大阳逼得没话说，只好带路。
　　回到艳婆婆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黑了。彼时艳婆婆正在骂骂咧咧地烧饭，说我跑出去半天都不知道回来，连帮忙烧饭都不知道，真是十足的野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她正骂着，抬头看见我身后跟着一个牵马的银甲男人回来，吓了一跳，定睛细视，又愣住了。
　　兰陵王似乎是并没有什么异样，拴住马说自己好久不曾吃民间百姓家的平常饭，想让老婆婆做点平常饭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