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和川杉初见,记得和川杉斗嘴掐架,记得他夺我的梳子很得意。
我忘了川杉那日穿了素白的里衣,如送葬那般的白,忘了云淇太过凑巧出现在府门口,她本该服侍在娘亲左右,忘了她刻意的慌张,接近着川杉。
我活在虚幻里,如今已深陷,无法自拔。
选择回避,死去,然后就以为再不会记起。
日期:2013-07-18 20:05
你要醒过来,必须醒过来。川杉这样对我喊着,在我亲手将匕首捅进心口之后。
我没有答允他。
他不是说娶我不过是个幌子么,他不是残酷地想让我亲眼目睹双亲死去么,他还要折磨我,可我已然无法再承受。
他的施舍我不需要,挽留我又是个什么意思。
既然婚约是假,我仍是宋家二女宋淮笙。钰城宋家,卖国通敌,罪无可赦,该满门抄斩,怎么能缺了我。
他说你以为是我爱你么。他原来一直在欺骗我,从一开始,从五年前我遇到他。
对,我一点也不清醒。我一点也不坚强,我该屈辱的活着,恳求他不要杀我,我应该为了爹爹娘亲去报复他,去向圣上禀明宋家并未叛国,一切是他的陷害。
但我已经死了,我还可笑的爱着川杉。爹爹你怪我吗?
那么就忘记你罢。
脑子里回忆的碎片真就抽空,真好。
再度清醒,只剩下了孱弱的一息。有人叫“淮笙”,这样熟悉的名字,十欺告诉我,是我的名字。
“淮笙,君上命我接你回谷。”我随十欺去了。
孽摇君上说他会告诉我一切,我信了。
原来的笑语,原来与川杉一起的欢声,灌进头顶。我是自作孽,不可活,自己说着忘了忘了,而后又践踏着自我,将那些破碎了的肮脏的东西拾起来。
“淮笙,你现在能记起么……”君上问我,却欲言又止。
“君上,十欺来迟。”十欺跪在殿外,身边是个陌生的鬼官。
“十欺,你都交待清楚了罢。”君上将一个玉璜交到那鬼官手里,又对我道:“淮笙,你已记起,但并不明真相,此番随鬼官回到五年以前,你且亲自看看究竟。”
鬼官左手握着玉璜,右手在胸前结印。
我脑海里,孽摇君上所说的“五年”这样的字眼,再度撕扯开我的伤口。
你要醒过来。
鬼官说我本是已死之人,孽摇君上在我回忆时对我施下回生咒,能够暂为人身,撑着尚存的一息,但绝不能篡改过去,否则我想追回的真相永远得不到答案。
君上他很了解我,我选择自戮,因为恨也因为爱。我不怕神形俱灭,我愿回到五年前,即使我仇恨着,后悔着,却只是想找一个理由,哪怕一个牵强的理由。我想知道所谓的真相 。
五年前深冬的清晨,我等在宋府门口。
鬼官作法将我的身形遮掩,我偏头看见川杉破一身破袄,尤为疲惫的走来。
他倒在雪地里,这年他十二岁。多好的年纪。
玉唤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出了府。她看见川杉,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急急忙忙地要去找我。
然后我看见云淇从门后探出来,她瞧了瞧川杉又匆匆的离去。
我对鬼官说:“跟上她。”
日期:2013-07-20 18:41
云淇一路谨慎着注意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虽然她看不见我,我仍然小心地不敢弄出响动。
厨间离府门口算不上远,加上云淇行步匆匆,一会儿便到了。而我所住的今溯阁就十分挨近府邸背靠的午山,真要去一趟,可要花不少功夫,时间自然少不了。
我和鬼官站在灶台边,云淇对那些厨子们道:“把早膳热了。”她顿了顿,又道:“再把夫人说留着的通花软牛汤拿出来。”
“可是……”,我认出来,那是娘亲从娘家带来的白师傅,他有些犹豫,“夫人说等着老爷起身再给张罗。这时辰总还有些早的。”
我记得爹爹都是辰时下了朝回来,现下在屋里补觉,时候是还尚早。
可云淇到底做了准备,料到会有人驳她的话,故而对白师傅说:“老爷今日不用这个菜,夫人说拿去热了给淮笙小姐喝,早上吹风,要暖暖身子。”这缘由说的着实充分,并且云淇又是娘亲的贴身侍女,没人再敢怀疑。只是一点,我和爹爹不同,向来厌恶那汤的味道。
稍稍巡视一番,她也不敢再耽误,接着就赶去前庭。想必那个我也该到了。
我应该在浴池候着,看看等会儿川杉和云淇有什么猫腻。但是,我想再去看看那时初见的他。
我以为我心里一直很平静,作为一个过客,以为恨着他,爱着他的都是活着的我。
他告诉我,爹爹一手摧毁他的家,所以他要复仇,即使是用诬陷的手段,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他对不对,我又对不对,我不知道。
我那时在虚谷里回忆着,只有开头,只有结尾,中间的那些我想不清,那是我摸不着的虚幻的影。
鬼官催促着问我接下来去哪。
是的,我该走了。
他们果然按着当时的样子来了浴池,脸上神色都有点凝重。
川杉把脚迈进门里时,朝着云淇问了一句:“你说你是纪家的婢子,可是当真?那日灭门后,无一生还。”云淇慌忙的跪下,哭丧着脸连连道:“奴婢怎敢欺瞒少爷,纪家灭门之日,奴婢正巧陪大夫人去宫里小住,所以逃过一劫。少爷,大夫人就是现在的宋家二夫人啊!”她越说越激烈,指望着川杉能相信她。
“你既是侍奉着她的婢子,与我何干?不如说,我该让你守着这个秘密,永远消失。不然,你会坏了我复仇的计划。”
“少爷,不是这样的,大夫人一直对奴婢不好,稍有不顺意就打骂,但是你娘对奴婢很好,每回她来府里的时候都很怜惜我,劝我去别苑……”云淇哏咽着还想说下去却被打断。
“死人的事,凭你单面之词,我又岂能全信,好了,容我想想,你先退下。”从川杉的话里听出他还是动摇了。
纪家剩他一个,他如何不孤独,今日进了宋家,找着了幸存之人,他本该欣喜若狂的。
云淇摸摸眼泪,正要出去,却有一梳子从袖口掉出。
日期:2013-07-23 23:23
川杉盯了那梳子一会儿,俯身捡起来。
“这……”他一脸的犹疑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云淇似是有意想将它夺过去,碍于尊卑地位,不敢动弹,只说:“那是淮笙小姐的凉玉梳,是小姐心尖上的爱物,金贵着呢。”她言语里带了点哭腔,倒像是被欺侮了恳求着他。
我那把累丝嵌宝的凉玉梳是爹爹赠与我的。平定西姜战事之时,也就是我要满十岁那年,他得胜归来,顺带送了我,说是庆贺生辰的东西。可最后竟成了对爹爹不利的通敌罪证。我以为只是一把梳子而已,但凉玉梳用的是西姜的贡玉制成。是圣上才能有的。
川杉紧握着手里的梳子,心里不知打着什么算盘,忽又开口道:“我先收着,她若要的话你只管叫她来问我,你退下吧。”那才是十二岁少年郎应有的神色,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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