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9-12 00:17:56
　　第九章　 电磨坊
　　手里有了一千多块钱，天白便开始琢磨搞个什么副业。因为这是队里的一件大事，便召开队委会，进行民主讨论。大家提出的项目虽然不少，比如有石灰窑、油坊、染坊、弹花坊、挂面坊、粉坊、豆腐坊等等，但一仔细推敲，却没有一个合适的。因为盈利好的，别的队已经搞了；而没人搞的，盈利却又太差。讨论了半天，一时难以定夺，天白便让大家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联系一下亲戚朋友，看能否找到个好项目。

　　傍晚时，天白回到家，小美子要去推碾子，埋怨他说：“唉，干一天活累得够呛，回来还得推碾子，你们研究的什么副业？开个电磨坊不行吗？”一句话点醒了天白，他想，现在大洼村就缺个电磨坊，老百姓磨玉米、地瓜干还是用碾子，磨麦子更要跑到鲁集，开个电磨坊，肯定能挣钱。
　　想好了，第二天便召集队委们商量。老黏糊说：“这倒是个好项目，但上哪里去买磨面机呢？”天白说：“老田不是在省城工作吗？让他给打听一下就是了。”便又问柱子老田什么时候回来。柱子说：“不用等他回来，从管区里给他打个电话就行，俺姐姐有他厂的电话号码。”于是，天白让柱子拿来电话号码，两人到管区给老田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天白把队里想买磨面机的事告诉了老田，让他看看哪里有卖的。老田说他们厂对面的粮油机械厂就生产磨面机。天白便让他打听一下价格如何，有没有现货。老田让天白先扣下电话，他一会问好了再打回来。过了半个多小时，老田打回电话说，农村用的磨面机有两种型号，一种是电机和磨面机配套的，价格一千三百多；另一种电机小一点，也能磨面，价格九百多。另外他们厂里还有粉碎机，价格二百多。各种货源充足，交了钱，厂里马上送货安装。老田还说去的时候他可以带路。

　　天白回来和大家讨论了一阵，决定要一台九百多的和一台粉碎机。磨面机定下来，便赶紧为电磨坊选址。因为饲养场有两间闲屋可以利用，天白便让把这两间屋前门堵上，从后面重新开了门，旁边又加盖了两间屋，这样共是四间屋，并且不再走饲养场的大门。准备工作做完了，天白便和柱子去管区给老田打电话，告诉他准备去省城买磨面机，问需要去几个人。老田说：“机器厂里负责安装调试，保修三年，来一个人交钱办手续就行。”天白便问柱子到老田那里去过吗？柱子说：“去过。”天白说：“别人都不熟，你就跑一趟吧。”柱子无法推托，便答应下来。天白担心钱的安全，让柱子拿出二十块钱随身零花，把其它的钱缝在内衣里，并嘱咐他路上不要和陌生人闲扯。柱子回家后，得意洋洋地对小乖子说：“明天我要去省城给队里买磨面机，早点起来做饭，别耽误了！”小乖子听柱子竟能办这样的大事，心里也觉得很是光荣。

　　日期：2013-09-13 00:09:02
　　第二天早晨，小乖子早早地做好了饭，柱子吃了，便直奔鲁集火车站。从鲁集到省城一百多里地，正常情况火车要开两个小时。柱子坐的是九点的火车，上了车，找了个空位坐下。看到车上的人有的睡觉，有的看书，有的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并没人和他搭讪，便放下心来。过了两站，上来一个三十多岁穿灰国防服的人，那人一坐下，便和柱子打招呼道：“老兄，到哪里去呀？”柱子见这人笑嘻嘻的，还算和善，便答道：“去省城。”那人接着说：“我也去省城，老兄去省城有何公干呀？”柱子开始谨慎起来，便编了个谎话说：“走亲戚。”那人又问：“老兄干什么工作呀？”柱子觉得脸上微微发热，有些尴尬地说：“不、不干什么工作。”那人上下仔细打量了柱子一眼，大概看出他是个修理地球的，便不再理他，又和窗口的一个小伙子搭讪。听说小伙子是省城的知青，那人便胡吹海嗙起来。说他是一家社办企业的业务员，经常跑省城。又说现在社办企业都是挖国营企业的墙角，只要给当官的送上礼，就能把他们的活揽过来。有时揽到大活，一次就送给人家好几百块钱。又问小伙子家里亲戚有没有当官的，要是能揽到活，厂里给提成。这时候，睡觉的也醒了，看书的也不看了，周围人的目光都被他的高谈阔论吸引过来。柱子对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夸夸其谈的人非常厌烦，他觉得这就像在陌生的水湾里扎猛子，也不管水深水浅，淹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火车晚点半个多小时，到省城已经快十二点了。柱子下了火车，心里琢磨，现在直接去找老田，到了那里恐怕连饭时也要错过。如今自己身上带着队里的钱，何不下馆子嘬一顿？反正饭钱队里报销，不吃白不吃，这样的机会多少年也不一定碰上一次。柱子打定了主意，便走进一家饭店。他是第一次进省城的饭店，不敢莽撞，先悄悄地朝四周观察一番，了解一下情况。他看到这里的人似乎都不是来吃饭，而是光吃菜。旁边桌上两个人，点了四个菜，一人面前一个大白碗，里面不知是茶水还是绿豆汤，正边吃菜边喝。于是，他便学着别人的样子点了两个菜，一个是八毛的红烧带鱼，一个是五毛的木须肉。

　　吃了一阵菜后，柱子看到别人都让服务员从搪瓷桶里舀那种像茶水又像绿豆汤的东西，便过去问道：“这玩艺几分钱一碗呀？”一个女服务员很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说：“十八分！”柱子头上虚汗一下子冒出来，知道自己露了丑，这根本不是茶水也不是绿豆汤。他怕被人耻笑，便极力保持住镇定，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给我来一碗！”那女服务员舀了一碗，放在柜台上，便转脸和另一个女服务员嘀嘀咕咕地笑起来。柱子觉得脸上一阵臊热，赶紧端着碗回到桌上。

　　他看着碗里这黄不楞登的东西，先轻轻呷了一口，觉得有一股马尿似的味道，不由得皱起眉头，心想，这是什么东西呀？怎么这么个熊味？看看邻桌那两个人一边交谈，一边津津有味地喝着，好像并不是什么坏东西，他只得憋着气慢慢地喝。这时，就听刚才那个女服务员咯咯地笑起来。他偷眼瞧过去，只见那服务员一边朝这边努嘴，一边和另一个服务员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他使劲把耳朵支楞起来，想听听她们到底说什么，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但接着，另一个女服务员的话却让他听得真真切切：“有什么好笑的，一个乡下土包子！”原来，那个女服务员真是在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