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清算工作进行得比较快，大家似乎都没有上午那么严格执行了，这个时候我就明白了，大家都收了红包，我看着玉贞，想起她早上对我说的那句话，觉得有点可笑，什么优化资源，要站在公司的角度，其实也不过是空白话，但是她对我还算不错，我真的无法因为这个事情而变得不喜欢她。
　　送走了收废品的人，玉贞拉着我手，说：“走，赶紧回去宿舍洗澡，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木然地点点头。其实我没什么食欲。但是不想忤了她意。像西平这个地方，到处都很荒凉，好一点的吃饭地方，要走到东郡豪园那边，也不过是吃快餐的小店，走那么远吃快餐，我宁愿在工厂吃食堂的。不过玉贞好像一脸很开心很期待的样子，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她换了一身连身裙，还化了淡妆，才发现她长得挺好看的，气质很不错，有点小家碧玉的感觉。看着她，我就想到自己身上的衣着，已经有几年没有买过新的衣服了。

　　两人也好不容易才拦到出租车，没办法，工厂这边太荒凉了，出门一趟都得靠运气。玉贞带我去的东城世博广场那儿，一路上我看着出租车的表一下一下地跳过去，心肝有点受不住，反而下车的时候，玉贞很豪气地付款了。她一边走一边说，这边有家寿司店很好吃，我为难地看着她，但是她没有多大的反应。
　　我没有去过寿司店，路过不敢进去，这听起来似乎有点夸张，毕竟我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偏偏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不是每个山里来的人都是穷人，不是每个城市里的人都有钱。我越来越羡慕那些乡村里来的人，起码在外面受气了，就回家种地，我连一个属于自己的泥房都没有，偌大的城市，没有委身之处。这无疑又是想到自己老家那里明年要清拆的事情，这下就更加没有食欲了。
　　“诶，那女的你认识吗？”玉贞朝着我说，我顺着她的眼神往不远处看过去，那女孩是有点眼熟，但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是谁，我在东莞本来就没什么朋友。正想着，那女孩竟然对着我挥挥手打招呼，朝我这边走过来。她热情地说着：“你记得我呀？你们就两个人啊，要不一起拼一桌吧。”这女孩还真的自来熟，都不知怎么拒绝，我看了看玉贞，玉贞倒是一脸无所谓，反而跟眼前的这女孩三言两语交谈起来。过了好一会，她神秘兮兮的样子盯着我看，说：“我今天原本是约了我表哥来的哦。”

　　她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她是冯铮的表妹，一瞬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搭话了。
　　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冯铮了，他依旧那么神采飞扬，头发倒是剪短了些。因为上次他生日会我逃跑的事情，现在再见面，自然显得有点尴尬。四个人坐着面面相觑，气氛十分诡异。
　　“嘿，我都没有正式介绍我自己，我叫董佳茹，就叫我佳茹好了，我是冯铮表妹，经常听到他谈起若冰姐姐的。”果真是个没心机又直肠子的姑娘。
　　冯铮依旧沉默不语，玉贞打圆场说：“来来来，看点些什么吃的，若冰你要吃刺身吗？”我偷偷地看冯铮，这个人分明就是在怄气。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只能我来打破僵局，否则这顿饭真的没有办法吃下去的了。

　　“冯铮，你看看有什么想要吃的吗？”我讨好地说着，“我都饿得不行了。”
　　果真我的话凑效了，冯铮抬起头，眼神关切的盯着我，说：“饿就赶紧点菜，老这么傻，真烦。”说罢就掀开菜单。
　　冯铮就是冯铮，世面见得多，不管是在什么样子的餐馆点菜，都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什么适合你，什么不适合你，多少人要什么样子的分量就足够。以前我跟赵子墨吃最好就是一人一个十五块的快餐，记得毕业的时候，我们班的散伙饭我是带着赵子墨一起去的，当时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班长问大家想吃点什么，又觉得赵子墨是客人一般，特别地问问他的意思，赵子墨并没有接过餐单，说自己是来蹭饭了，不能宣兵夺主。过后小小声地跟我说：“幸好我机灵，叫我点餐我哪会啊。”当时我听了还崇拜地觉得他聪明，如今想起来，以前的自己就是没什么见识，也不懂分什么好坏，也对，我遇到的男人也就是赵子墨一个。

　　冯铮送我跟玉贞回去工厂，我刚想下车的时候，他却叫住了我，说：“若冰，能聊几句吗？”
　　我转过头看看玉贞，她做了个OK的手势，说：“我先回去啦。”
　　这夜里四周都特别安静，冯铮把车子停在路边，我们在昏黄的路灯下走着。抬头看着夜空，竟然半个星子也没有，只有偶尔风吹到来几片枯叶会落在我身上。
　　“冷不冷？”冯铮把自己的围巾围在了我身上，是一条好看的格子羊绒围巾，上面还有淡淡的香水味道。
　　“这味道很好闻。”
　　“是松柏的味道。”他一个人走在前头，说：“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一个人走了？”

　　“你后来不也没有找我。”过了许久，我才吐出这句话来。
　　“若冰，其实我没有你看起来那么自信的，你懂吗？”大概是他看着我一脸痴样，也是明白到我不懂他所要表达的意思，便说：“天好冷，还是送你回去吧。”
　　其实就外在条件而论，冯铮是个不错的人，只是我总感觉跟他之间隔阂着一条鸿沟，两人无法真正做到交心，不然做朋友也是挺好的。我猜想过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贫富悬殊导致的，后来我又觉得是因为我到底不知道真正的冯铮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不像白言书，喜怒全然挂在脸上，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都能直接讲出来，而冯铮则是需要你小心翼翼地去猜他一言一语背后的用意，有时候明明只是一个纯粹的玩笑，他竟然能阴郁起来，就像他生日这个事情，我中途逃跑了是我不对，但是他事后也没有找过我，隔了那么久了，他竟然是怪我没有主动去找他。

　　就如同此时此刻，他又板着脸沉默着，这样的相处其实并不愉快。我忍不住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挺阳光的，但是认识你之后我觉得自己当初所看到的是错觉一样。”
　　“双子座的人都这样。”
　　“什么？”
　　“我以前的女朋友说很讨厌我这个星座的人，白天一个样，晚上一个样，其实男人不都是这样？”
　　“什么意思？”

　　“你到底单纯到什么程度啊？这话里有话的都没听出个意思。”
　　“我只是想看到你的时候，你能多笑笑，像以前那样嬉皮赖脸的也是不错，没必要老拉着脸吧。”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说正经的。”

　　“我也说正经的。”
　　“不要。”
　　“你考虑下看看，不着急现在给我答案。”
　　还想要反驳他什么，却发现已经再次回到工厂门口，我撇过头不看他，迅速地打开车门，说了声：“再见。”就往厂里奔去。
　　身后留下一响巨大的车子呼啸声，我再回过头看，冯铮已经开着他的“别摸我”绝尘而去。我忍不住对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说了句：“超速驾驶，这二世祖，啧啧。”
　　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才发现冯铮的围巾还在我身上，似乎我欠他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看到白言书的时候，他披了件军大衣，抱着个暖水瓶，一脸的欲言又止。
　　“晚班啊？”我说。
　　“嗯……”他点点头。
　　“我先回宿舍啦。”

　　“那，那是你朋友啊？”
　　“哦，你说冯铮？”也对，冯铮一直都坐在车里，白言书自然是没看到他人，“你也认识的，上次派出所那民警啊。”
　　“哦哦，我知道，你们很熟的样子。”
　　“还行吧，也不太熟，有机会让你们俩再见面聊聊？”
　　“呵呵，好的好的，对了，若冰。”他傻笑起来，又说到：“以后我也要买那么一辆好看的车子。”
　　“想什么呢，买那个车？你还是回老家盖房子娶媳妇吧，我好累了，先回去了，再见。”
　　我还没转过身，手却被拉住，白言书涨红了脸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