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能否认农民、村支书、乡长等等是职业之一种吗?》
第38节

作者: 鄢晓丹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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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3-09-06 15:56:59
  8、母鸡闯祸
  视察的日子到了。这天,村子里焕然一新,院坝和村巷打扫得干干净净,房前屋后那些猪圈、厕所、粪堆什么的都被遮盖起来看不见了。不仅队委会的两间房子,许多农舍的外墙上也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队委会旁边就是晒场,临时搭起了一个主席台,主席台后面插着几杆红旗,旗杆上柔软的红绸布在干热的风中猎猎。主席台上摆好了桌椅,桌子上晾着用莲芯煎煮的凉茶,只等视察的干部到台上就座。主席台下面是一排一排的条凳,只有通过政治审查的村民才有资格坐在那里当观众,听干部讲话。

  然后是焦急等待那个关键时刻——大人物进村。
  那天上午,村人们迫不及待涌到村口,向大路张望。唐清明把大家往回撵,走吧,都走吧,你们在这儿堵住不让人来还是咋的?该干嘛干嘛去!于是留下一个报信的,其余人回自己家,把已经准备好的事务检查一遍,看看是否有遗漏。
  果然就发现了不周全的地方:为了消除臭味,全村所有厕所的茅坑都用石板扣住了,假设,视察干部突然内急,该如何是好?
  唐清明满村子看了看,石匠唐家里的厕所是半封闭的,用青条石垒起一圈挡墙,有一米多高,外面看不见如厕的人,比较文明,他们夫妻在这乡下又是少有的干净,茅坑常常撒石灰,见不到蛆虫。他吩咐石匠唐将扣在茅坑上的盖板移开,厕所里外重新打扫一遍,又撒了一层石灰,留待视察的干部使用。
  临午时,报信的人打着手势喊,来了,来了!紧接着,锣鼓声密集地响起。村人们跑到外面,远远望去,一支人数不多的队伍翻下卧龙山口,向村子走来了。几个队干部指挥一群半大娃儿迎候在村口,他们排成两排,分列左右,不断拍巴掌,齐声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位大个子,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绿军装,映得皮肤很白,三十多岁的样子。据说他是重庆农民革命军反到底司令部的一个副司令,姓黄,专程由重庆赶来指导江城县的“抓革命,促生产”运动。
  簇拥在黄副司令身边的是县革委会刘主任,还有刘主任的助手小张、小魏和小李。公社革委会主任王世光及几个公社干部也在其间。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是从省城请来的记者和电影厂的摄影师,他们肩上扛着照相片及拍电影所需的机器设备。
  日期:2013-09-06 15:57:28
  视察的队伍被迎进队长唐清明家里吃午饭。
  唐清明的女人何翠翠带着两名妇女早早预备下饭菜,主食是一种叫桐子粑的麦粑,即用刚从油桐树上摘下的桐叶裹住未经发酵的麦面团,放在笼屉里蒸熟。因为招待大人物,面是用新麦磨的,揉面时何翠翠从碗橱里翻出半罐红糖,约一斤多,全部倒进面盆,麦粑蒸好以后,味道微甜,散发着一股子新鲜桐叶特有的清香。菜很简单,只有一盘腌香椿炒鸡蛋,又熬了一大锅酸菜豆腐汤。
  黄副司令和县革委会刘主任率先掳起衣袖,一手捏着麦粑,一手端着汤碗,他们与在场的人高声讲话,讲最高指示,讲全国形势。由于讲话太多,内容太重要,他们未顾及吃东西,看看时辰不早,放下碗筷径直去了会场。在这个过程中,记者和摄影师紧张拍摄,及时记录下了视察干部们的点点滴滴。然后摄影师把摄像机镜头拉得长长的,由唐清明引路,他们在队伍前面倒退着一路小跑,直到县革委会刘主任和公社干部们陪着黄副司令迈上主席台,摄影师才把机器架在晒场中央,固定一个位置拍摄,偶尔也拉起镜头扫描,一会儿台上,一会儿台下。

  大会正式开始。黄副司令猛然站起身,从衣兜里掏出一本红宝书,庄重地说:最高指示!
  晒场上所有人起立,跟随黄副司令逐字逐句念新近发表的一段主席语录:要特别警惕象赫鲁晓夫那样的个人野心家和阴谋家,防止这样的坏人篡夺党和国家的各级领导……
  宣读完毕,众人坐下,仍是一脸肃穆。
  第二项议程,宣传队队员站到主席台上,列队合唱了《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和《革命干劲宝书中来》三首歌曲。余下的歌曲作为保留节目,留待“抗旱保苗”期间到田间唱。
  然后是各级干部讲话。黄副司令重点讲了重庆方面的形势,讲了农民在这场大运动中配合工人兄弟夺权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讲了重庆市场猪肉和蔬菜出现脱销,工人兄弟的夺权行动为此受到了影响。
  黄副司令讲这番话是有背景的。这年年初开始,重庆的文攻武斗愈演愈烈,什么工人造反军总部、红农八一五、退伍军人造反军、财贸八一五、军院红色造反者联络站、重大八一五、建院八一八,等等,五花八门的组织和派别相继而生相互混战,人员死伤惨重。到六月份,武斗白热化状态已经难以控制,军方不得不发出禁止武斗的八条禁令。这种形势下,作为重庆农民革命军反到底司令部主要成员的黄副司令离开重庆,辗转到了江城县。可是,斗争仍在继续,如火如荼。人是铁饭是钢,钢铁战士没的饭也会饿得慌,他们吃饱了肚子才拿得动枪。此刻,黄副司令面对台子下用崇敬的目光仰视他的村人,他一再强调:而今目前眼目下,各社队积极抓好农业生产,是支援大革命的首要任务!

  接下来,由县革委会刘主任发言。刘主任对黄副司令的讲话精神进一步引申,开始详尽阐述这次“抗旱保苗”运动的伟大意义。总而言之,保住庄稼就是保住了重庆的农副市场供给,也就能保证重庆的革命兄弟在夺权斗争取得胜利……
  日期:2013-09-06 15: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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