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神州——五代十国纪事》
第1节

作者: 总老师麦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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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1-10-8 12:24:00
  前言 
  几年前,名导冯小刚的古装大作《夜宴》上映,我弟弟看过之后,问了我一个问题:“五代时有无鸾这个人吗?”因为是在电话里聊,我误以为他说的是“吴峦”,便回答说:“有,不是太重要,但算得上一个真正的英雄!”后来,自己也看了一遍电影,我才知道,我是大错特错了:
  那是无鸾,是大帅哥吴彦祖演绎的悲情王子,他的原籍是丹麦,原名叫哈姆雷特;
  不是五代时那条正直刚烈的山东汉子;不是那个不顾被朝廷抛弃,仍率众英勇抗击外敌入侵,并屡败契丹人的云州知州;不是那位威武不能屈,在被叛徒出卖后,以身殉国的伟丈夫……

  声称以“五代十国”作为历史背景的影片并不是只有一部《夜宴》,起码我知道的,还有老谋子的《满城尽带黄金甲》和余明生的《独孤九剑》。这些大片的剧情尽管各不相同,但有一点还是共通的:它们没有一个人物、一个事件,甚至一个国家能在五代时期找到历史原型。都是在“五代”这个羊头招牌之下,堂而皇之地贩卖着没有丝毫羊分子存在的狗肉。

  虽然我认为戏说剧能娱乐大众,完全有其存在的必然性和合理性。但诸位大导在“戏”乾隆的时候,至少不会把弘历是清朝皇帝这件事弄错;“戏”三国的时候,至少关羽、赵云、诸葛亮之类的真实人名还会出现一下,就算要捏造一个假人,比如《见龙卸甲》的曹婴,也还会给她安排个曹操当爷爷;像“五代”这样,既没有一个史实人物出现,也没有丝毫当时的社会特色(例如在《夜宴》中,葛优仅凭一纸口令,就让几个行刺吴彦祖失败的武士自杀那一幕,在五代几乎不可能发生),被影视“戏”得完全找不到北的时代,还是不多见的。

  五代是一个灾难深重的不幸时代,也是一个极为独特的时代,它也有乱世的精彩,但又绝对不是之前三国或十六国的翻版,它在太多的方面,与我们平常印象中的中国古代格格不入:
  这是一个将鲁迅先生的“吃人”这个词由文学比喻转变为大规模实践的时代(五代时期有史可查的食人纪录,比今天在网上常被人宣扬的“五胡乱华”时期要多得多)、这是一个将“下勀上”变成了惯例的时代(日本战国的“下勀上”与五代比起来完全是小儿科)、这是一个全社会都弥漫着的重武轻文与好勇斗狠风气的时代、这是一个实用主义盛行忠义观念遭唾弃的时代、这是一个强大的地方自治与虚弱的中央权威并存的时代、这是一个将丛林法则发展到极致的时代……

  大概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五代是中国历史上最彻底的乱世!
  它是中国历史的一个重大转型期,对随后的中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不能了解五代横暴的人,也就很难理解之后赵宋的文弱,以及再往后直至明清,以文制武为何成为历朝不变的国策……
  这些,大概就是我在踌躇良久之后,不自量力地想给朋友们展示一下五代时代的原因吧。
  就像讲三国故事的人,从来不把曹丕代汉当作故事的开端,同样,五代乱世大幕的拉开时间,也远早于朱温代唐。原先,我觉得最合适当作五代开端的标志性事件,是中和四年(公元884年)的上源驿之变,后来考虑,要交待清楚乱世出现的背景,前面几年是不能省的,故而将本文叙事的开始时间,又上推九年。预计本文叙述的时间段,将从公元875年到公元979年,上下超过一百年。这样的工作量,两年前在下完全不敢想像,但愿不会半途而废吧。

  虽然知道吴峦的人,可能永远也不会有知道无鸾的多,但在下还是不揣浅薄,希望能用一篇简陋拙文,让更多不熟悉那个时代的朋友,能够了解一个比那些影视作品更接近真实的五代,于愿足矣。
  是为前言。
  日期:2011-10-08 12:38:43
  第一章 乱世的序曲:公元875年
  “感动中国”

  那是一个凉爽的秋天,有一大群体长只有几厘米的小生灵,扇动着它们灰绿色半透明的翅膀,正在华夏大地上做着逍遥自在的自助游。因为它们的数量比较庞大,远远超过了每年春运的人流,沿途自然会给当地带来一些麻烦,所以一路上,它们遮天蔽日,像移动的乌云,将几乎所有的绿色都吞进自己的腹中,身后只留下光秃秃的黄土地,和农夫们绝望失神的目光。是的,你猜对了,它们的名字叫蝗虫。

  它们的旅游路线,大致是从今天的湖北省出发,北上扫荡了河南省的庄稼,又向西进入了今天的陕西省,前方目标,就是当时全世界最大的城市,大唐帝国的帝都--长安。突然,蝗虫们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因为它们惊奇的发现:这里的天子无比圣明,这里大臣都是贤良方正,这里的官吏全部恪尽职守,这里百姓人人安居乐业!也许传说中的上古尧舜盛世也不过就是这样吧?

  蝗虫们被眼前这一派安定团结的和谐景象所深深打动,从而在心灵深处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为自己曾给湖北、河南的人民带来的损失感到了真诚的忏悔!
  显而易见,这不但是一群熟读儒家经典,通晓天人感应理论的知识型蝗虫,而且还是一群经世致用,知行合一的实干型蝗虫。亡羊补牢犹未晚,浪子回头金不换,一旦意识到这一点,这群拥有崇高精神修养的蝗虫们便做出舍已为人的伟大选择:它们拒腐蚀,永不沾,再不看一眼田野里那些即将收割的可口庄稼,用超乎常虫的顽强毅力,压制住了自己填肚子的生理本能,绝不再吃一口粮食,只只都像高举丨炸丨药包的董存瑞一样坚定,紧紧抱着荆棘枯木,义无返顾地绝食而亡!

  这是一群多么伟大的千古义虫啊!于是,这亘古未闻的义举很快便四处传扬,百姓们感动了,大臣们感动了,连大明宫中至圣至明的天子,也被感动了……
  这是发生在一千多年前的一段真实的谎言。
  说它真实,是因为它确实以公文的形式,出现在了当时长安市长(京兆尹)杨知至的官方报告中,并且通过了大唐中央政府最权威的鉴定,证明此事真实可靠!帝国的精英们,包括政事堂各位宰相在内,都被蝗虫的高尚行为所震撼,为此特向皇帝表达了最诚挚地祝贺。大家都在感慨:陛下的圣德果然是地厚天高,连虫子都被感化了……

  而说它是谎言的原因,我想,就不用解释了吧?
  在长安近郊,天子脚下,官员都可以如此明目张胆地糊弄中央,并且轻轻松松取得成功,那么其它地方还用得着说吗?
  此时是大唐僖宗皇帝乾符二年,公元875年。
  今天的读者,尽可以把它看作一个笑话,但对于当年京畿的百姓来说,这意味着他们在大灾之年将得不到任何赈济,连上缴的两税也不会有任何减免。贫穷的人家,即将卖儿卖女,家破人亡……
  一年前,暂时还有良心的翰林学士卢携,就在他的一篇著名奏章中,为唐末这些小民的生存状况作了一番令人印象深刻的描述:
  “臣曾亲眼看到关东(指潼关以东)去年的旱灾,西至虢州,东至于海,春麦的收成只有正常年景的一半,秋粮寥寥无几,冬季菜蔬几乎绝收。贫穷的百姓只能将蓬草的种子磨成细粉,掺和着冬季前采摘积存下来的槐树叶子下肚,还有人比这更为贫苦,惨状更难细述。年复一年的欠收,让还有点气力的百姓向灾情轻一些的其他州县逃荒,留下的全是最弱最贫的饥民,他们没有地方可以投靠,只能坐困荒村之中,慢慢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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