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
第49节

作者: 卢洪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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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黑蛇自己从未参加过什么特种兵训练,他不需要训练,但又时刻处在训练之中。不需要的,是别人给他的训练,只有自己给自己的训练才是真正的训练。
  他七岁开始习武,当时是祖父教他,他叛逆心很强,总是不跟着学,自己研究套路,后来父亲教他,他依旧不认真学,只是在自己的脑子里不停揣摩。祖父和父亲都曾经认为他将来不会在武学上有多么大的成就,因为他为人偏激,执拗,出手迅捷但是狠辣无比,几乎招招致命。
  祖父葛擎天认为,这不是习武之人的态度。习武之人,当有浩然之气,以自身的刚强来对付不平之事,并且要仁慈为本,招招都要争取给对手留下一个悔改和喘息的机会,这才是习武的正道。
  葛向武当然不这么认为,既然是对手,就是生死相搏的敌人,为什么还要给他留机会?在他看来,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资质不错的人却成不了顶尖杀手的原因,简单来说就是心太软,顾虑太多。杀手和刺客怎么能有顾虑呢?
  要动手就要杀人,这是葛向武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没有空手而归过。

  日期:2008-6-20 8:23:00
  (134)
  除了那一次,解放战争时期,一九四九年六月的京沪杭战役,葛黑蛇潜入秦书勇的军营中去刺杀他的警卫员三全,也就是后来的屈团长。因为三全的狙击技术太过强硬,杀了国民党部队的很多士兵,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所以葛黑蛇奉了秦志之名把三全解决掉,另外一层意思也是要给秦书勇一点颜色看看。那次刺杀,葛黑蛇潜入三全的房间,攀在粱头上,武器是一根钢丝,眼看手里的钢丝就要划过三全的脖子,瞬间就能把三全的人头割下来,偏偏在这个时候,秦书勇闯进来了,弄得他不得不放手而逃。

  在葛黑蛇的职业生涯里,只有这一次是完全的失败。但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有秦书勇介入的话,这次刺杀也会成功的。
  正是因为这接近于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所以葛黑蛇才有了高傲的理由,所以才显得他的每一次刺杀都弥足珍贵。因为珍贵,所以次数不能多,多了就显得泛滥,就不珍贵了。葛黑蛇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刺杀能力强而且滥杀敌人,因为他觉得这是对自己能力的一种亵渎,简直不可饶恕。他要杀的人,一定都是能在作战当中起很大作用的军官,或者是技高一筹让他钦佩的普通士兵。三全就是后者。

  葛黑蛇鄙视两种同行,一种是能力不足刺杀技巧不够的,另一种是刺杀技巧高超但是杀人没有节制的。
  相对而言,他更加鄙视第二种。
  能力不足,刺杀技巧不够,这些他还可以看得过去。但是一个人因为自己的技术高超而不断刺杀,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也是对刺客这个行业的不尊重。从心理上来说,几乎所有的优秀刺客都喜欢杀掉对手的一刹那产生的快感,这就跟一个精力充沛的男人喜欢做爱一样,但是喜欢归喜欢,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节制。不能因为喜欢杀人就当一具杀人机器,刺客绝对不杀人机器,而是珍贵的、机智的秘密武器,轻易不能出手,出手就要非同一般。

  比如这次出手,千里追击来行刺秦远,他就认为这是一次有意义的、有价值的、符合他身份的、值得他费心思的任务。
  他要刺杀的人,是大陆军方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唯一一名拆弹特工,如果这名特工还没到越南战场执行一次任务就被杀死了,对大陆军方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此外,他要刺杀的人还是秦书勇的孙子,随着年岁的渐长,秦书勇已经越来越比不上当年的果断机智勇敢,面对自己倒戈的亲人,他的态度也越来越挣扎,内心越来越痛苦。在这个关头,如果能杀掉他尚未相认的孙子,将会给这个年迈的老军人一次沉重的伤害,可能是致命的。

  日期:2008-6-21 1: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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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葛向武的目的并不是要伤害他,如果想要害他,早年就可以把他刺杀掉了。葛向武不会这么做的,于公来说,他的目的打击对手,击垮一个人远远不入击垮他的心理防线来得痛快,而且最见成效,这一点葛向武在当年刺杀日本人的时候就深有体会;于私来说,秦书勇是那个历史遗命的继承人,而且是他曾经效力的主人,又是他新主人秦志的父亲,纠缠了这么多年,他不会杀他。葛向武想要的,就是让秦书勇认输。

  让秦书勇认输;
  让秦书勇代表共产党向国民党认输;
  让秦书勇代表一个选择向另一个选择认输;
  让秦书勇代表所有的对手向他认输;
  让秦书勇代表过去向现在认输。

  这样他才能咽下这口气,当年他选择国民党军队的时候,始终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对的,他也认为会打败秦书勇所在的共产党,然而没想到结果却是相反的。他受不了,他认为这不是自己的错,也不是自己选择的错,不管是谁的错,总而言之他要让秦书勇亲口对他说:你选择的是对的,我输了。
  葛黑蛇认为,不从大的方面考虑,但从私人方面来说,这一场坎坷的较量,必然会以他的胜利而告终。
  每每想到秦书勇将来会低下头对自己认输的场面,葛向武就浑身舒畅,沉浸在意淫中不能自拔。而跟葛向武相比,秦志的目的多了两层,这是因为他跟秦书勇是父子关系,而且秦书勇间接杀死了他心爱的女人。
  他要让秦书勇代表一个选择向另一个选择认输;
  他要让秦书勇代表父亲向儿子认输;
  他要让秦书勇代表亲情向爱情认输;

  他要让秦书勇代表过去发生的一切向葛琳认输。
  对于葛向武和秦志来说,这些目的就是他们如今生存下去的动力,所以在秦书勇认输之前,他们绝对不能让秦书勇死掉,否则做的这么多都没有意义了。
  至于秦远,只是他们达成愿望的一个符号,一枚棋子,葛黑蛇从未觉得自己跟他有什么血缘亲情,虽然那是他妹妹生出来的。
  潜伏了数个钟头之后,葛黑蛇终于在日光隐隐出现的时候得到消息了,负责看守那石阶的手下们报告说,有一批送葬的队伍要上山了。
  上山?大早晨的就出丧吗?出丧不是应该在午后?葛黑蛇极为敏感地心里一动。

  他立刻朝那个石阶跑过去。
  石阶很长,不宽,又湿滑,九曲十八弯,所以送葬的队伍走得不快。
  葛黑蛇赶到隐约听见一阵唢呐声,不过因为是置身山林间,回音很大,辨不清这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
  葛黑蛇再往上追几步,声音逐渐清晰,调子悲恸伤感,是丧曲。
  然后几个白点出现了,越来越大……他看清楚了,果然,一个个都穿着丧服。为首的那个举着招魂幡,八个抬棺材的大汉跟在后面,接着是两个吹唢呐的两个吹喇叭的,最末尾的五六个人怀里抱着不同的东西,大概是死者旧物之类的,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专门撒纸钱。
  日期:2008-6-22 1:10:00
  (136)

  圆形方孔的纸钱漫天飘散。
  路只有一条,路两旁一边是幽深的山崖,另一边是高耸的石壁。
  葛黑蛇追上了他们,从队尾一直追到队头。但是并没有主动把他们拦住,他知道宁挡三架马车,不拦一台棺材。都说拦了奔丧人的路,就会跟死者的魂魄犯冲,一辈子摆脱不掉。按说做刺客这一行应该不迷信的,但是有些事情即使你知道那不是真的,还是不愿意去触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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