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的狰狞面孔》
第8节

作者: 王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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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痛苦和自责之中,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一个看似浅显的道理:烂船也有三分钉。东吴国势虽衰,但孙氏家族统治江东七十年,根深蒂固实力尤存,特别是荆州由猛人陆抗主政,在随机应变上自己远逊对手,灭吴绝对不宜操之过急啊!
  深刻的反省和自我批判,为闭门思过的羊祜开启了智慧之光。当他恢复信心重新面对吴帝国时,内心的声音已清晰指明平定江南的最佳策略:
  军事蚕食与守信重义并行,在积蓄实力的同时瓦解对方,最后伺机寻找灭吴良机!
  在襄阳以东七百多里的石城(湖北钟祥),驻扎着一支吴国的边防部队。因其经常侵扰边境,晋帝国对此深以为患。羊祜喜好读史,因为书中记载了许多过往的人和事,其中,就有两个人可以作为他学习的榜样:孟献子和晏弱。
  孟献子,原名仲孙蔑,春秋二流强国鲁国的权贵。当时,鲁国与北方超级大国晋国结盟,联手对抗南方超级大国楚国,鲁国西邻郑国则拜了楚国为大哥。孟献子主动为盟主献策,提议晋国在晋郑两国边境的河南荥阳汜水镇西筑城驻军。于是,虎牢关(又名武牢关、成皋关、汜水关、古崤关、旋门关)就此拔地而起。晋军凭借该城对郑国形成猛虎下山之势,使郑人畏惧而不敢逆晋国之意。

  晏弱,春秋齐国上大夫。他在齐国边境重镇东阳筑城,威逼邻居莱子国(山东莱州)不战而降。
  现成案例就在眼前,岂有不实行拿来主义的道理?
  羊祜先以调虎离山之计让石城吴军挪窝,然后迅速挥兵挺进,在石城先后建立了五座城池。晋军以此为依托,占据了荆州以东的要地,一举扭转了被动挨打的不利局面。
  要取得战争的胜利,必须要争取人心,不能冀望侥幸取胜,更不能打无把握之仗。
  正当羊祜暗暗默念自己的作战心得时,一员部将来到军帐之中禀告说:

  “根据斥侯侦察,吴军防守十分懈怠,我们如乘其无备去偷袭,一定能够取得大胜!”
  望着下属跃跃欲试的兴奋面庞,羊祜笑着说:
  “你们太小看陆抗了!此人足智多谋,西陵之役,他斩了步阐及其将士好几十人,我想救援都来不及。只要有此人镇守荆州,我们就只能守住边境,待其国内发生变故后才可进攻。如若不考虑时势轻率进攻,那是自己往失败的道上走!”
  等下属走后,羊祜忽然有所醒悟。于是,他下令每次交战前,必须先与对方商定交战时间、地点,而且坚持以诚信为本,从不搞突袭或闪电战。对不信服自己而主张不宣而战的将领,羊祜都会先用酒将其灌醉,然后“温柔”地剥夺他们的话语权。
  对晋军的蚕食之举,吴地百姓起先还惶恐不安,但不久就放下心来。
  因为,这回驻扎在荆州的晋军,与以往实在大不相同。
  晋军路过吴国边境时,偶尔会收割田里的稻谷以充军粮。按说敌国物资不拿白不拿,晋军偏偏要按照收割量如数用绢偿还。
  一次,两位吴军将领的孩子在边境玩耍,不小心成了晋军的俘虏。在家长一分钱赎金都没付的情况下,小朋友旋即平安回家。两位吴将感动之余,在同僚跳槽去江北工作的示范作用下,也率领部属一起归降了晋帝国。
  吴将陈尚、潘景奉命攻击晋军,不幸兵败殉职。羊祜嘉赏他们二人的死节,不但以厚礼殡殓,还在两家子弟前来迎丧时以礼送还。吴将邓香在攻击夏口时,不慎被人悬赏活捉了。他还没来得及体验一下战俘营的生活,就平白成了自由民。邓香是个知恩图报的厚道人,返回军营后干脆率部弃暗投明了。
  如此秋毫无犯、宽厚仁义的王者之师,吴人已有几十年未见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对晋军主帅羊祜,吴人心悦诚服。为了表示尊重,吴人皆不直呼其名,而是敬称其为“羊公”。此后,前去归附晋室的吴人便络绎不绝了。
  民心一但动摇,军心便开始不稳。
  面对对手咄咄逼人的态势,陆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真看不出来,西陵败将羊祜,竟然是一流内功高手!他的怀柔之策、攻心之计,搞得我方人心浮动,真让人暗自神伤!晋国实力在吾国三倍以上,我军能长期与强敌抗衡,无非凭借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处。若任由羊祜潇洒耍迷魂拳,只怕数年之后,江南民众就会被他和平演变过去了。人和一失,我方仅凭长江之险根本无法拒敌!
  陆抗若有所思的看着北方的天空,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惟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行呀!
  陆抗、羊祜虽南北对峙,却同饮长江水,正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面对面的碰撞,很快就会来临!
  日期:2012-01-14 11:21:15
  14、英雄相惜
  某日,羊祜领着将领们出外打猎,正巧赶上陆抗也出来娱乐,羊祜立即下令说:
  “我方军队不许超过边界!”
  陆抗见对面只在晋国地界内围猎,不禁对左右赞叹道:

  “羊将军有纪律,不能够冒犯他呀!”
  当晚,双方退回各自驻地。羊祜回到军营后,马上察问所猎到的禽兽,如有被吴方先射伤的,全都送还对方。吴军将士自然高兴,连忙向陆抗报告此事。陆抗听完后,敏锐地觉察到:对方出招了!
  于是,他将晋方送还猎物的使者召进来,先送上一顶高帽:
  “羊公的德行器量,我认为即便乐毅、诸葛亮也比不上啊!”
  接着,陆抗与来人进行了一番交谈,和蔼地询问道:
  “你们主帅能喝酒吗?”

  “必须有好酒他才饮。”
  “我有一斗酒,藏了很久了。现在交给你带回去,请转告羊将军,这是我陆某亲自酿造供我本人饮用的,特此奉上一壶,以表达昨日出猎时以礼相待之情。”
  等来人答应并携酒回去后,陆抗身边的人不解问道:
  “将军送酒给他,是什么用意?”
  陆抗的回答,让众人感到意外:

  “他既然对我们表现出恩德,我怎能不予以答谢?”
  羊祜见到陆抗送的酒,笑着问送酒人:
  “他也知道我善饮酒吧?”
  高手过招无硝烟,于无声处听惊雷。
  羊祜暗自佩服陆抗的还招:如果自己不敢饮或让狗先试饮,则表明自己在心理上已输给对方了!他隧命手下当场打开酒壶,准备取出饮用,一员部将急忙阻拦说:
  “其中只怕有奸诈,将军还是先别饮的好!”

  羊祜谅解地笑了笑,安慰他说:
  “陆抗哪里是给酒下毒药的人,不必疑虑。”
  自己与陆抗均生于传统儒学世家:泰山羊氏在北方以“德行”著称,吴郡陆氏在南则方以“忠义”闻名。以陆抗的名望和地位,岂会干出下三滥的勾当?退一万步说,就算陆抗想杀自己,以他的智慧又怎能出此下策,让祖辈蒙羞,让子孙抬不起头?
  羊祜拔开酒盖,倒出酒来仰首就喝。陆抗果真没忽悠人,这酒的确是“雨过开瓶十里香,让人飘飘欲仙梦中走”的陈年佳酿。羊祜一饮而尽然后,大笑着说道:
  “真是好酒啊,刘伶要嫉妒我啦!”
  从此,双方使者往来,彼此互通问候。
  来而不往非礼也!羊祜某日听说陆抗病了,见到陆抗使者便关切地问道:
  “陆将军身体好吗?”
  “主帅卧病在床,好几天没有出来了。”
  “他的病大概跟我的一样。我已经制好了成药,请送给陆将军服用吧!”

  来人带了药回去见陆抗,吴军将领都劝他不要服用,并异口同声地说:
  “羊祜是我们的敌人,这药决不是什么好药!”
  陆抗躺在床上轻轻一笑,不以为然地说:
  “羊祜岂会是毒害别人的人?”
  他毫无顾忌地服下羊祜所赠之药后,没过几天果然药到病除。于是,陆抗幽默地对晋国使者说:
  “羊公送来的确是好药,只是味儿有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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