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流氓家》
第45节

作者: 谪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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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3-08-20 11:23:25
  43
  西北。
  李百拂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没了大气的谈笑,只剩下一片气势磅礴的沉默。李之隐像个地狱里的菩萨般坐在曹巨鹿曾经坐过的地方,让人觉得更加阴鸷,然而你定睛看去,他那张成熟稳重的脸又好像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
  李百拂依旧是那么神情自若地倚在皮椅上,不怒自威。

  这是一个连柜缝的蜘蛛都不敢苟且生存的地方,除了李家这对名字最让人不寒而栗的父子外,没有任何能喘气的东西。有个祖籍贵州的军界大佬在二十年前就曾夸赞过:生子须如李乖仔。而今那个曾经在中国军界几十年威名不倒的百战名将早已躺进了八宝山里,但三十多岁的李之隐却一直都在用自己声名渐起的成长轨迹验证着他那句话的正确性。甚至有很多在背后恨不得把李家连根拔起的人也都觉得,其实无论李家其余的人作得多么过分,只要李百拂后面还排着李之隐这个名字,那么这棵参天大树就永远都倒不了,并且还有可能长得更加枝繁叶茂。

  因此,对于李咬金的死,在外人眼里看来,不过是少了个狂能吞天的臭小子而已,于大局无碍。李家盖过大天的买卖,就跟丢了点小钱没什么分别。
  然而只有李家人才知道生儿子不是做买卖。李咬金的死讯传来,且不说他的亲生母亲,单是那些平日深受荫蔽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一个个作寻死觅活状,恨不得当时便撞墙而死。然而在听王德彪从千里之外传来的有关老四死因的消息之后,全家人又似乎像是遭到了诅咒一般,集体噤声。
  李百拂闭口不谈的丑事,或许正是李之隐讳莫如深的秘密。
  李百拂就那么闭着眼倚在靠背上,一个上午都没有说话。
  而李之隐也那么静若处子地坐在他对面,用沉默等待着沉默。
  就在那座盘踞于庄园最中心的仿清赤道式大日晷指示在正午时分的时候,坐了一上午的李之隐终于开了口,话却简单得像是没什么可说。
  “我去趟扬州。”
  李百拂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此时的扬州好像在等待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战前却没有任何有关成败的流言,死城一座。
  就像是六条鬼魂,李谋皮和猴子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扬州城里开始了明察暗访,狡兔三窟,李劼不算好找。
  与此同时刘荆轲与陈豫让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李凉发布的另一项任务——尽最大的可能去找更多的电线。短短几天内他们几乎翻遍了扬州城之前所有的电器商店,好在电线这种东西对那些活着的居民来说没什么价值,倒也一翻一大把,几天时间里就在院子角落里堆起了小山。王德彪时常担心李劼万一发起狠来会不会直接调两架飞机来把院子轰了,每天都坐立不安地对着天空看,一有风吹云动就有抱头鼠窜找个地道钻进去的冲动,姜伯约对此很不以为然。

  战时,8月27日。
  刚晨练结束的李凉正全神贯注地蹲在姜伯约所画的八阵图前深思,在这几天里他除了战前准备外,剩下的所有精力都用在了这个玄妙莫测的阵法上面,本来还颇费心机地企图让姜伯约看在他对八阵图如此膜拜的份上指点一二,可姜伯约却像是根本没看见一样,任他处心积虑,我自一言不发。
  就在李凉看得头再次开始变大两眼将要昏花的时候,姜伯约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声不响地站在了他跟前。
  李凉百忙之中抬起头,看着大有就地来一番谆谆教导的姜伯约。
  姜伯约却说了另一句更让他兴奋的事:“三天以后有雨。”
  李凉几乎像是体内被瞬间注入了雌性激素般弹了起来,顾不得深蹲猛起后的眼冒金星,撒腿跑进屋子里,抽驴似的唤起了大通铺上正呼呼大睡的几头死猪。
  为着革命理想每天都拼死拼活忙活到深夜才回来的李谋皮等人非常不满,直到从李凉嘴里听到了革命的希望。
  李凉在他们的睡意朦胧中发布了最高指示:三天之内,务必让消息在扬州城的平民里铺散开。
  脑子反应有点愚钝的王德彪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告诉全扬州城的人他们三天后下雨?”
  李凉道:“是告诉他们扬州城里有人有能治疗乙病的药品,三天后荷花池里那些刚死不久的乙病患者能复活。”

  “这种说法似乎有点扯淡。”王德彪道。
  李谋皮却否定他道:“这原本就是一件扯淡的事,扯淡对扯淡是正道。”
  李凉道:“在绝望中的人,即便是扯淡,只要扯好,对他们来说也是价值连城的金蛋。”
  不再废话,李谋皮带着猴子五人继续去走街串巷散布谣言,而刘荆轲和陈豫让则将那些电线全都秘密转移到荷花池旁的乱葬岗上,找着周围高楼上的避雷针从上到下连成一大片,尾端直接通在那些新死尚未变质的尸体上。此时就算是把那些脑子最好使的活人带到跟前来看,他们也猜不出这究竟是要干什么。而乱葬岗又是一个汇聚了病毒与鬼魂的不祥之地,除了每五天来一次的运尸车外,谁也不敢来。

  短短两天的时间,扬州城每个能住人的角落里都有了这样一个传说:有人能治乙病。而与这个传说相映成趣的故事则是,8月30日,会有很多被救活了的死人从乱葬岗里出来,在扬州城里死而复生。
  全城的活人,无论是得了病的还是没得病的,都像是忽然间找回了自己的灵魂,正如李凉所预料的那样,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来分辨这个消息的真假,只凭着各自那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未经理性思考的冲动不遗余力地奔走相告,那种传播速度比乙病病毒的扩散至少要高了两倍。所有人都在翘首期盼着盛况,纷纷走出家门,站在自己所能找到的最高点上等待。而那些得了乙病尚未死去的人则更加大胆,他们都像很多年前死去的父辈们小时候看电影那样,拎着马札和板凳汇聚到乱葬岗不远处坐等,假如不是心中还有一丝对所剩无几的日子的眷恋和对鬼怪的畏惧,他们早就一头扎进前方百余米处的死人堆里去翻个究竟了。

  8月30日,果然如姜伯所说,从早晨开始就淫雨霏霏,稀稀拉拉地下了一整天。那些热切期盼中的群众根据多年以来的经验判断,这雨下不大,多半要在傍晚来临前就停下。而事实上果然如他们所料,就在夜幕刚刚落下的时候,天空停止了哭泣。
  他们却始终没有见到传说中拥有治乙病药品的人。
  在这种空虚又不安的等待中过了三个小时。
  此时已是夜里九点。那些令人压抑的乌云好像退了一些。
  阴霾的天空中挂着一轮熏黄的圆月,下面是荷花池边的乱葬岗,都躺着一望无际的五颜六色的尸体。其间有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戴一道木符,就那么站在死人堆的后面,偌大的乱葬岗里只有他一个活人,面容如常,毫无惧色。

  姜伯约抬头,就好像能看到高空中的罡风。
  万籁俱寂就是风起云涌的前兆。
  姜伯约一言不发,天上的月亮在亮了不久后又慢慢阴沉了下去,四下骤凉,那些坐等了一天的人如果想问问为什么雨刚停又有要接着下的意思,姜伯约或许会告诉他们,其实这才刚刚开始下雨。
  离散的乌云重新聚拢,天下黑得异常。风就像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一样,渐渐聚拢成气,由弱变强,越刮越猛,最终由凛冽变为呼啸,略过每一个扬州人的耳畔,像是在告诉他们大事将至。在狂风乱舞的某个刹那,雨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般迅速崩开,铺天盖地,倾盆而来。叫人来不及躲避,三五秒间,尽似落汤。
  风雨中的姜伯约两眼微张,盯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尸体,脸上是一片遗世独立的祥和。
  天骤然亮了一下,一道接天贯地的闪电蜿蜒劈下,继而声如裂帛,夹杂着有强烈金属感的铿锵之声,奔雷滚滚而至,如千军万马,激烈厮杀。

  姜伯约的嘴唇开始微动,含糊不清的语言除了他与神明,无人能懂。
  第一道电光未歇,第二道呼啸而至,扬州的雨空渐渐成了一道秀丽无比的泼墨水彩画,无数狭长如刺的电光接连劈下,雷声此起彼伏,全城的人都振奋异常,开战一年多,已经久未经历如此惊心动魄的夜晚。
  然而惊心动魄不过是刚刚开始。
  在这种烽火狼烟的岁月里,在这种鬼哭狼嚎的天气中,没有人会有闲工夫记得,今天是农历中元节。

  乱葬岗周围的避雷针屡屡被闪电击中,却呈现出了与以往大不相同的景象,那些即将消逝的闪电下窜到一半的时候,就像是忽然被炸开般,攀上了绑在避雷针中断的电线,顺着电线宛如半空中飞翔的鬼魅,从楼顶直接飞驰到了死人堆里,四面八方,汇聚中央。而如果有人像姜伯约一样就站在尸山跟前,他一定会心胆俱裂地发现,这里有些令人毛发倒竖的变化,——尸体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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