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上海女大学生的悲欢离合》
第19节

作者: eleven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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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匆匆地给辅导员请假,我匆匆地收拾,我告诉了陈裕阳,他赶紧给我买了机票,天知道我那时候穷得只有一千块钱,他也没有问我就准备好了一切。室友回来的时候,我正在一边哭一边收拾行李。当他们知道了我的事情的时候都沉默了,她们默默地一人取了一千块钱给我,帮我收拾东西。
  我们四个都是自己兼职加上奖助学金上学,基本不向家里要钱的孩子。我抱着她们哭的稀里哗啦,我知道,当我回去了我要努力不哭。我是家里的长女,母亲身体不好,一直很依赖爸爸,家里的事她都做不了主。我回去,我知道,这一切都要由我承担起来。
  日期:2013-08-03 08:28:23
  而当我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真的,忍不住眼泪。
  肮脏的县城医院的病房里,爸爸躺在生满铁锈的病床上,两眼呆滞。
  我走进去,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
  他回头看看我说:“你回来了啊。”
  妈妈也转头看我,一脸的痛苦的表情。我没有办法控制住我的眼泪,我只能极力不让它们掉下来。我握着爸爸的手,说:“爸爸,我回来了。”那时我还愿意相信,我的爸爸只是生了一场小病,很快就会好。妈妈却拉着他的手说:“你看看,这是谁?”
  “她呀,我怎么不知道,这是我女儿。”
  妈妈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是王明明。”爸爸痴呆着笑着说。我刚刚笑了笑的脸,僵住了。妈妈看了看我说:“你看,他就是这个样子。”
  日期:2013-08-03 08:28:45
  我拉着爸爸的手,我的眼泪没有忍住,我说爸爸你看看我啊,我是安妮啊,我是你的女儿安妮。我的眼泪一直往下落,爸爸却还是傻傻地笑着。
  我当时真的像一个被戳了一个洞的皮球一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了我。

  正在我瘫坐在那里的时候,爸爸的医生来了。他把我带到办公室,建议我们赶紧转院,爸爸的脑肿瘤,需要赶紧做手术。于是我迅速地把爸爸送到了重庆的医院。我流着泪打电话和爸爸的朋友借钱,和舅舅借钱,我向他们保证我毕了业就会还,我给伯伯打电话,他们不肯接我的电话。
  我终于筹到了十几万块钱,爸爸终于可以去做手术了。
  日期:2013-08-03 08:29:05
  在重庆医院住了几天,重庆的主治医生又把我带到办公室,我看着办公室里的头颅标本,听他给我讲爸爸的手术方案。我听他说,脑部手术会有风险,我听他说爸爸是胶质瘤,手术后平均可能3到5年的生命周期。我不敢颤抖,我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我不敢颤抖,妈妈说,手术前家属签字颤抖,迷信的说法可能手术不顺利。我不敢颤抖。

  哪怕三到五年啊,上帝啊,哪怕三到五年啊,我要我的爸爸,我要我的爸爸。他一生是一个正直的人啊。我的爸爸啊。
  日期:2013-08-03 08:27:46
  第二天爸爸被剃了头发,他躺在手术车上,被推进了电梯。他进去前还笑着和我说,莫担心。莫担心。
  手术整整五个小时,他出来的时候全身插满了管子,整个头上都是染着血迹的纱布包的严严实实。他的头上也是各种插着管子,管子里恐怖地流着血水。我没有办法要把真个头骨锯开该是怎样地痛。我们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夜里,妈妈实在太累了,在陪床上睡下。我和弟弟坐在床边看着爸爸睡着。神啊,我多么期望,爸爸醒来的时候就会笑着叫我,妮妮,咱们回家。我愿意把我一半的生命分给他啊。

  日期:2013-08-03 08:29:51

  夜里,麻药的药效渐渐过去,爸爸疼的在床上挣扎,而他一挣扎,带动身上各种管子就更疼。他不停地挣扎着要起来,我和弟弟把他按下去,是在按不住我就叫道爸爸,我是妮妮啊,爸爸,我是妮妮啊,爸爸,我是妮妮啊。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折腾,爸爸终于睡着了。
  慢慢地,爸爸开始有好转,虽然他的脑子还是很糊涂,像一个小孩子。但是我们心里很开心。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好几天,我们就转到了普通病房。即使他一辈子就只能这个样子,他也是我的爸爸。至少没有生命危险,我只要他活着。
  花光了所有的钱,我们终于回家了。终于回家了。伯伯没来看过一眼,是的,来了怕我向他们借钱。我们回到了家里,我盼着爸爸好起来,我每天早上给他刮胡子,他都咯咯笑,我每天给他洗脸,他都特别乖,妈妈喂他吃饭,他也乖乖地吃。我们都很满足了。
  日期:2013-08-03 08:30:30
  我们一点都不贪心。我们只希望做了一辈子好人的爸爸可以活下去。他可以不聪明,他可以不爱干净,他可以不能支撑这个家,我们只要他活下去,这不算奢侈是不是?
  可是他终究没有活下去。
  他哭着摇摇头,意思说他不会好了,他不想我们再抱有希望了。他哭了。他为我哭着给我唱了最后一首生日歌。他拉着我的手,看看弟弟和妈妈,紧紧捏着我的手,我知道他要我照顾妈妈和弟弟。

  我终于失去了他。
  我终于失去了我的爸爸。
  日期:2013-08-03 08:30:59
  当我安排好了家里的一切准备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大二下学期了。我面对的不仅仅是巨大的经济压力,学习成绩的一排排挂科科目,还有夜夜难忘的噩梦。那些都是温情的噩梦,梦里都是小时候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生活的幸福片段,我常常再泪水中醒来,于是再也睡不着。
  如果这是梦,我愿意永远不醒过来。
  庄周梦蝶,亦蝶梦妆周耶?
  日期:2013-08-03 08:32:26

  ====================你看那花儿,都谢了(陈安妮的信)==========================
  没有计算你悄悄地离开了我几天,有些事放在那里就好,不能翻开,亦不能忘掉。有的事情真的需要一辈子来回忆,每一句电影里的对白,每一行书里的句子,都有可能让我想起你。晕头胡脑地活着,却常常被思念击中,当你离开我以后。
  日期:2013-08-03 08:32:55
  我和朋友说,我常见到你,真的,不只是在梦里。她们往往沉默。有的时候坐公交车,忙碌的傍晚,车停在红灯前,隔壁的车上,我突然看见你,你的眼睛,你的嘴巴,你的微笑,你甚至会回过头来看我。开始我只是觉得那是一个和你相似的人,越看越像,最后觉得那眉眼分明就是你。是的,我几乎就要叫出声来,有两个字,卡在我的喉咙,自己叫不出,听见别人叫答,我只能转过头落泪。这两个字几乎可以让我窒息。可是不一会,你就走了,绿灯,你就离开。或许我们的缘分只有这么短暂。十九年,何尝又不是一次间歇的红灯,然后,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日期:2013-08-03 08:33:20
  从重庆到上海的路上。突然想起过,大二的时候,我要带你们来我的大学看看,来这个城市玩一玩。大一的时候你就答应了我,可是你却不遵守你的承诺。我们永远没有机会了。永远,是个多么让人害怕的词。你是个骗子,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也要狠狠心,我也要永远不原谅你,真的是永远。你有三件事都让我生气。第一是你答应了我,只要我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你就戒酒。我甚至都填了你喜欢的大学,我这么听你的话,你却一点不知道听我的。你是个骗子,大骗子,我也要骗你,我以后什么事都不和你说了,这下你再也听不到我说话了。第二,你说了的,等你好起来了,你要带我去小时候常去的公园玩。你说要带我去杨家坪公园玩,我不知道趴在你的床上和你说了多少次,你清醒的时候也答应了我的。你自己说的,要带我去。这个你也没有做到。第三,你说过的,让我大胆地往前走,你说天塌下来你为我顶着。你骗我,你这个胆小鬼,留下这么大个窟窿让我补,怎么办。你不在,我做什么事情都是畏畏缩缩的。我自己都发觉了,自己远远不如以前开朗了,远远不如以前做事有魄力了。这我也要算到你的头上。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很小心眼,我是要记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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