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2-04　20:52:04

　　老周喝醉了，睡到现在，没完没了的饭局，围绕在身边的烟酒，让他的胃病终于爆发。老周一进门，阿姨就慌里慌张的帮他泡柚子茶喝，喝下去一口，吐出来一地。我站在卫生间门外，听着里面呕吐的声音，那种完全失控的呕吐，我走进去，老周伸出一只手挡住我，浓重的酒味，他趴在马桶上，双膝跪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伸手挡着我不让我靠近。我朝外面叫，阿姨，你进来，你快进来！阿姨奔进来，愣住，我说，你拉他起来，我拉不动他，地上凉，你快拉他起来！他膝盖上有伤，地砖这么凉，冻坏了！阿姨蹲下身，两条胳膊架起老周，脸憋得通红，嘴里嚷道，周老师，你快站起来！回头朝我叫，他怎么这么沉呢？我扯过毛巾擦净老周身上的污物，想一块儿抱起他，阿姨直嚷，小江你不要动手，我一个人就行了。老周摇摇晃晃站起身，我跟在他们后面，扒下老周的鞋子和外套，七手八脚终于把他安顿到床上。阿姨已经一身汗，叫嚷着热死了，跑到阳台上去吹冷风去，我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些，打开房间的加湿器。狼狈不堪的老周蜷在床上，进门到现在，连一句话都说不动。我拿热毛巾替他擦了脸和手，手很凉，胃病发作的时候，他的手都是这么凉，尤其指尖会变得冰一样的凉，苍白没有血色。抽屉里有药，阿姨擦干自己的汗，又去擦地板，擦完地板，端了白开水进来，我在老周耳边说，起来吃了药再睡。老周闭着眼睛摇头，我握了握他的手，还是很凉，说，起来吃药，你不吃我把药吃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在他眼角蔓延，我见他费劲的睁开眼，眼窝深陷，满头乱发，鬓角灰白，一夜之间，憔悴不堪。阿姨不明白失踪了两天的周老师为何这幅模样回来，丢下怀孕的女人，自己醉个半死。她一脸的疑惑，我已然看在眼里，心想回头她一定要问了。老周吃了药，翻身睡去，这下是地震也不会吵醒他了。我提着他的外套，摸出里头的手机，还有钱包，手机已经没电了。阿姨伸手接过衣服说，我给洗了吧！我说，不用，他这衣服得干洗，待会儿你出去一块儿送洗衣店就行了。她还站在我跟前不走，眼睛里都是话，我倒有些慌，怕她问。我说我渴了，阿姨终于转身走开去厨房倒水。我坐在沙发里喝着水，其实我一点都不渴，阿姨继续忙进忙出，我知道她在偷偷的看我，边看边琢磨着什么。晚饭的时候，她大概也忘了自己的好奇了，问我，要不要叫周老师起来吃饭？我说不用，他饿了会自己起来吃的。她又问，他说喝酒开车不好，这怎么就喝醉了？看他的样子，难受得不得了。我低头吃饭，没回她的话。阿姨继续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说周老师一个教书先生人家怎么让他这样喝酒，这不是要人命吗？我放下筷子，拿张纸巾擦干净嘴，回她，没人逼他这样喝，他自己乐意。

　　喝完牛奶，洗完澡，我继续打开电脑，上天涯，上开心网，上QQ。身边的人，睡得安安静静。阿姨在门外轻声叫我，小江，周老师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大声回她，不用，你睡觉吧。难得我可以这样明目张胆的在他身边上天涯看帖，只是，一股酒味久久不散，叫人微醺。
日期：2011-02-08　21:34:11

　　前天，大年初四，上海晴冷的冬日，年味已经越发的淡了。阿姨回了一趟家，老周让她回去休息几天再回来。所以，我们只能出去吃饭。坐在车上，老周开得很慢很慢，我望着窗外的风景，除了那些个小区门口喜气洋洋的张灯结彩，挂着几个红灯笼，再也不能让人感到一丝丝过年的气氛。城市越发达，越繁华，传统节日的感觉似乎越淡泊。小的时候一直盼着过年，因为过年可以吃好多东西，可以穿新衣服，可以出去玩，走亲戚，大家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现在呢，谁还在意这些？每天像是完成任务一样的吃饭，应酬亲朋，只有疲累吧。老周每到节日，必定要憔悴一轮，除去胃病如约而至，还有他略有些烦躁的心情。我穿着宽大的棉服，窄腿裤，雪地靴，头发用一根发带绑起来，胃口一直不好，到了吃饭时间，只得随他出去。我回头看看他，神情淡然，和我一样，套一件宽大的黑色棉服，映衬着他微微有些苍白的脸色，我听见他不停的吸着鼻子，伸手碰一碰他的脸，他转过来笑笑，我问他，是不是感冒了？他说，好像是的。他笑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也随着一起跃动，耳鬓的白发，一年多过一年，眼底的疲惫被掩盖在深陷的眼窝下，我看见他搁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尽现，白得有些骇人。每间餐厅都爆满，老周停好车，我们换了第三家餐厅的时候，老周开始抱怨我为什么不提前定个位子。他牵着我的手，走在浦三路上，直奔齐爱馆，拉开门，没人招呼，吧台上的人像个复读机一样通知，没位子了，一个位子都没有。老周出来，板着脸，我跟在一边，最后只有一间上座率不到一半的餐馆收留了我们。菜的水准自不必赘言，烂到无话可说。老周问我吃饱了没，我说饱了，其实看到这些菜我就已经饱了。匆匆买单走人，在下楼梯的时候老周牵着我的手，我说现在就回家吗？他说，随你。我说，去茶馆坐坐吧。我想弥补午饭的糟糕，用手机打了订餐小秘书，定了晚饭，找来找去，只有苏浙汇还有晚饭的位子。而苏浙汇就在雅趣茶道对面，我说，晚饭我定好位子了，去喝点茶吧。老周点头，不多说什么。取车的路上，一个女孩跪在路旁，面前铺着一张白纸，我走上前看，大意是父亲早亡，母亲生急病也过世了，自己是乡村教师，为处理母亲身后事，现已身无分文，只求好心人给她四百块钱回乡安葬母亲。旁边还放着母亲生前的病历和火化证明，还有自己的教师资格证。老周走上来，我指着地上的东西对他说，你看，她这是不是真的。老周捡起地上的教师资格证，翻开来看，看完放回原处，问女孩，母亲去世了？女孩脸色蜡黄，嘴唇灰白，不敢抬眼看老周，只嗫嚅着说，生病去世的。旁边围观的人谈论着，大部分都不相信她，她面前，有几张钞票，面额很小。我定定的站着，不知道说什么好。身边的老周，递给女孩四张纸币，正好四百块，说，如果钱够了，就回去，不要跪了。女孩一下子站起来，她显然被吓着了，但很快接过了钱，捏在手里，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着，说自己这些都是真的，不骗人。老周拉着我的手，走出人群。我问他，为什么要相信她？她这一定是骗人的。老周轻声的说，她已经出卖了自尊，就不必计较真伪了。再说，如果不是真的遇到难事，谁愿意大冷天的跪在那儿？我不再说话，他的掌心，宽厚温暖。上了车，来到东方路上的雅趣茶道，差点又没有位子，好说歹说加了个桌子，总算能坐下了。老周要了壶龙井，给我点了水果茶，几样点心，填补我们空空的胃。漫无边际的聊着天，熬到晚饭时间，直奔餐馆。老周觉得我应该多吃点鱼，他理解不了我口味的变化，受不了鱼的腥味，哪怕做得再好的鱼，我还是能精准的闻到那股鱼的气味。我吃了点蟹肉和水果色拉，喝了一扎乌梅汁。老周不敢喝酒，我说苹果汁对你有好处，他只能喝苹果汁。周太太和儿子去巴厘岛了，吃着饭，老周接到了儿子的电话，跟他报告旅行途中的趣事，老周语气温和的叮嘱他，跟着妈妈不要自己乱跑，吃东西要当心诸如此类的话。我慢慢吃着面前的水果色拉，听老周和儿子的电话，他脸上的笑意感染着我，让人不由自主跟着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