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9-09　02:39:00

　　三十七、
　　灰欲的三楼最少有800个平米，被隔成两排包房，我们冲上去的时候最少有半打客人正站在宽不足两米的过道上。有男有女举止各异，涕泪横流喜不自胜安静祥和怆然若失眉开眼笑大便干燥，什么表情都有。
　　跟大马贴着鼻尖站着的是个女的，穿着半条公主裙，上半身纹丝不乱下半身一丝不挂，仰着脖子冲着电梯口的立式空调送风口飘飘欲仙，手里还挥舞着一条不知哪来的丝巾。旁边还有个女的同样下身齐整上身赤裸，两根小细胳膊作翅膀状上下扑扇正猫着腰来回跑，猛地站定向我们拧拧屁股，喊了声我是萤火虫，低头接着跑。裙子下边顺两腿之间耷拉出一根大号荧光棒，随着脚步起落一撅一撅的不知那头插在哪儿。

　　我想不出招跨越这一仙一虫，和大马一样手足无措汗都下来了。
　　不知从哪钻出来三个服务生给我们解了围。
　　其中两个人手一把小学生玩的那种大号水枪，劈头盖脸一边滋一边把客人往各自包房里轰。另外那个赤手空拳，一脸懵懂地瞅我。
　　小马从我身后蹿过去冲着他小腿正面就是一棍。服务生应声跌倒抱着腿满地打滚。俩水枪手张牙舞爪地冲过来被大马如法炮制。仙女和萤火虫回头看了一眼，处变不惊地继续作秀，两排包房门里先后探出几颗脑袋，立刻被我的狰狞面孔吓回去了。
　　我拿出瘸子的手机贴在服务生眼前，顺手冲他脚踝敲了一棍，还没开口问，那小子就抬手直指过道尽头一扇紧闭的磨砂玻璃门，哭得泪眼婆娑上气不接下气。
　　那应该是整个三楼最大的一间包房，厚厚的磨砂玻璃幕墙里边挂着质地厚实的天鹅绒幕帘。大小马双脚齐飞也没把门踹开。我转身折回电梯口，从消防柜里拎出个6升的干粉灭火器轮圆了砸过去，玻璃门碎裂的声音没有想象中清脆悦耳，失去依托的不锈钢门把手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包房里震耳欲聋的舞曲扑面而来，夹杂着大麻燃烧释放出的那种甜腻腻的气味和来自人体的汗臭，让人想吐。

　　离门最近的一个半裸男人猛地回头笑容定格，手里还举着正在摄像的手机，被我劈面一棍打倒在地。小马抬腿冲着嘴又补了一脚，刚起了个头的惨叫硬生生捂回嘴里。
　　包房里只开了几盏壁灯，墙上液晶电视屏幕的光线明暗不定，映照着一片同样裸露体态各异的男女躯体，用我见过和没见过的各种体位缠绕，用我见过和没见过的各种频率抽动，用我见过和没见过的各种嘴脸呻吟。所有人都大汗淋漓，所有人都目光涣散，所有人都对我和大小马的破门而入枉然不察，一边动弹一边咧着嘴冲我们呵呵傻笑。
　　我眯着眼睛扫了一圈才认出姚楠，弓着腰趴在茶几上，半边脸紧紧贴着一只大号不锈钢托盘，身边还围着两男一女，笨拙固执地用鼻孔寻找眼前那条被银行卡划成直线的白色粉末，上半身随着身后男人的耸动摇摆不定，嘴角的口水拉出长长的一道一直垂落到地毯上。
　　大马又愣住了。我抬腿狠狠踹倒墙边的音箱，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嗓子，打！
　　放倒了姚楠身后那个男的我的手就不再抖了，脚下那些躯体在我屡屡挥起的撬棍下反应迟钝地挣扎翻滚扭曲，伴随着迟了不止一拍的惨叫，象是一场荒诞电影的慢镜头片段。我觉得自己异常冷静，每一棍都敲击在对方的大腿小腹后腰。
　　我的眼前是男性身体的各个部位和器官，我的脑袋里却忽远忽近地飞舞着两条漂亮的眉毛，每一下击打都能感受到撬棍下肌肉组织微微反弹的美好手感，却始终无法捕捉到那对飘忽的眉毛。
　　我使劲扭着脸，克制自己不去看姚楠一眼，直到整条右臂酸胀难当才当啷一声扔了撬棍。
　　大小马兄弟也停了手，不约而同地拿眼神问我接下来怎么办。
　　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走到窗边伸手扯下一条窗帘，发现这里的窗户形同摆设早被砖块封死。回过神一脚踹翻茶几，把赤裸的姚楠层层裹进窗帘。
　　她全无意识毫不反抗，身体微微颤抖热得发烫。
　　门口传来一声冷笑，抬头去看，赵八一双手抱胸倚着门框，面无表情地说打完了？身边是赵斌，背后的小弟站了一走廊。
　　那天晚上我没能带走姚楠，出了灰欲直接开车送大马去医院。急诊室里小马东奔西跑冲着值班大夫和护士咆哮，我瘫倒在椅子上浑身冷汗跟掉水里一样，挣扎着进了卫生间吐得一地狼藉苦胆差点喷出来，一次点了三根烟抽得火星直冒。
　　回到急诊室，大夫看着X光片说骨科没人，做手术得明天。大马捧着胳膊疼得面无血色嘴唇煞白。
　　我问他要不要打一针止疼。

　　大马倔强地摇头，看上去疲惫不堪。
　　我问他后悔吗？
　　大马还是摇头。
　　我的眼圈红了，过去捏捏他肩膀，说算我欠你的。
　　小马转身就往外冲，我追到医院门口死活拉不住，抬手抽了他一耳光。
　　小马捂着半边脸恶狠狠地盯着我，说剁他一只手，我一定剁他一只手。

　　我往他嘴里塞了根烟，指着急诊室的方向说你老老实实陪你哥，他那只手是我的，剁下来我送给你。
　　小马盯着我的眼睛瞅了足有半根烟功夫，抿抿嘴唇回急诊室了。
　　我走到停车场上了车，掏出手机打电话，接通的瞬间深深吸了口气让呼吸和语气尽可能平稳，冲着话筒说柴总吗，这么晚还没休息。
　　念书那会儿我常跟老米下棋，每次眼瞅死定了我就掀棋盘。

　　每次老米都说我输不起玩赖，每次我都告诉他我没输。
　　进了梧桐路我们没再下过棋，可老米还是给我定了性，争强好胜绝不认输。
　　我承认那是我的天性。
　　可我也承认，那天晚上我输给赵八一了，输得很惨。
　　被他带人堵在包房我一点没害怕，当时的设想是只要守住门口不让人冲进来，等到打热闹了再报警，进了派出所怎么说怎么有理。
　　没想到赵八一开口一句话把我说楞了。我没记错，他冷眼瞅瞅屋里躺倒的一片客人，笑着问，渣哥你看咱们谁报警合适，你还是我。

　　赵斌在旁边耸着肩膀跟着阴笑，扑过粉的脸白得象褪毛猪肉。
　　这位姚小姐是渣哥的马子吧。赵八一大摇大摆走到我跟前，低头瞅瞅姚楠又抬脸盯着我，冲冠一怒为红颜，有胆色！
　　我点了根烟打量赵八一，不知他壶里卖的什么药。
　　赵八一居然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我给渣哥看点东西，另一只手冲门口挥挥。

　　赵斌侧身，身后的小弟跟着往两边挪，让出条路来。
　　我甩开赵八一的胳膊，回身冲大马点点头，跟着往外走。
　　大马跟在我身后，撬棍横在胸前堵住门口。
　　灰欲的装修果然下了本钱，不但在三楼留了间暗室，还在每个包房都装了隐蔽摄像头，用的居然是数字硬盘录像。
　　赵八一得意洋洋地给我看监控回放，尽管分辨率不高还是能辨认出姚楠推门走进包房，从手袋里一样一样掏出大麻、摇头丸和K粉。我暗自盘算了一下，按这个数量直接够劳改了，可偏偏从头到尾见不着瘸子。
　　真上了法庭，就算瘸子良心发现主动坦白药是他卖的，姚楠触犯刑法第三百四十八条的犯罪事实依旧板上钉钉。
　　非法持有丨毒丨品且数量巨大，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我头上开始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