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请别对准我的乳房----杀手纪事》
第7节

作者: 唐伯虎瞎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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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是他。叫翁夏的女人瞬间恢复平静。她不是哑巴,声音很清甜,略有颤音。
  我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我其实并不知道她说的他是谁,客人的资料是不需要也不可能向我透露的。惊惶失措到恢复正常,只用了短短几秒,女人真是不可思议的动物。

  怎么可能是他?怎么能是他?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他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我死在枪下?我曾经那么爱他……女人猛然揪着自己头发,歇斯底里嚎了起来。
  面对死亡,她终于开始害怕和愤怒。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活着的人谁不害怕死去。叫翁夏的女人反应慢了几拍,人的相貌与智商未必成正比。我该在此时扣动板机,人在不知不觉中死去,和在最亢奋中死去,死得最没有痛苦。我既然放弃了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的机会,现在是个好机会。
  手心紧贴枪柄,冰冷僵硬,像握住一块冰。只需要稍微移动食指,一切就都会结束。人在哭喊声里来到世上,又哭喊着回归死亡,没什么不好。抬头看屏幕里那个老男人捧着盆景,一脸孤独站在窗台,眼神仿是末路。见不得这景象,我关了它。
  等一等。女人再次安静下来,眼神变得顽固,你确定是他派来杀死我的?他不怕我手上的东西?他没有得到他绝不敢下手,东西还在我这里,另外一个地方藏有副本,我死了,东西马上会见光,他也跑不了。
  女人望着我,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眼里是渴望说服我的期盼。
  是吧,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可能…….不对,不是这么简单,他跑了?他先跑了?他早跑了,所以他不怕!原来他早跑了。他弄好了所有护照,他可以做一本假的,就可以做多本,我真笨,以为连护照也藏了起来他就必须同我一起死,一起生,我怎么会知道他是在骗我。他答应给我钱,一边答应,一边把钱全转出去,自己跑到国外,同他那个他一直对我说他憎恨的女人一起。他原来都是在骗我。他什么都不会给我,宁可走掉回来再杀死我也不肯同我一起。他真狠心,我公布了他巴不得,他说过他恨这里所有的一切,也恨他自己,他如今是走了个干净。他原来还舍不得走,我真笨,我是帮他下了决心。我以为能抓住他,他不得不听我。他走了都不肯放过我,要把他的过去全毁掉,他就是要我死掉,连同他的过去都死掉,他真狠,真的,他才真的狠心……

  女人喃喃自语,不断向我述说又似向自己述说,向我求证又根本不需要向我求证,突然间觉得她丑陋不堪。开始的一丝怜悯彻底丧失。
  说吧,有什么愿望。我打断她。
  女人似被冷水泼醒,脸色又回归苍白,眼神变得呆滞,像潭死水,这是濒死前的眼神。她缓缓的摇头。
  它在柜子底……她抬起头,然后又低下,自己低低的说,没有意义了,不能让他遂意,他只能毁掉我,我早就被他毁了,什么都不剩。
  我原来还想进行一项游戏,目标处于绝对弱势,老鹰也有调戏猎物的心情,可进行到现在,索然无味。面临未知的死亡,最后谁都会发狂,跟我上一次用枪干掉的目标一样。我实在不该接这样的任务。我何必再去打听与我无关的故事,拨开该永远包裹的真相,那些与我无关的世界,他和她无论发生过什么都好,我只对付钱的人负责。我不该有同情心,也不配有正义,我只是一个工具。我必须是一个工具,活着就是为了成为别人的工具。他们在审判,世界是他们的,我不过是见不得光明的蹭了一小段不留记忆路程,他们的隐形陪衬。

  来世活得明白些,如果有的话。我说。说完准备结束了,食指贴住板机,死亡的力量就是再多用一份劲。
  我问你,为什么人活得这么难?女人突然问。
  是个很奇怪的问题。我完全没有准备,准备的是扣动板机,结束任务。
  我停了几秒,也许更久,然后说。死很容易。
  准确的说,我想说的是,我让死亡变得很容易。开始与过程纵然充满折磨,结束却十分简单。

  死很容易。她点点头,重复这句话。死很容易。她又重复了一遍。
  枪口请别对准我的丨乳丨房。女人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像从没被打扰过的寂寥的湖面,她抬起头,整了整自己的头发说,那里整过容,请你让我有尊严的死,死得尽可能好看。求求你!
  日期:2012-05-07 17:38:09
  重新回到禅城是下午三点。周末。下车后随着人流被挤出火车站,钻入地铁之前,站在隧道口,影子投到街中央,让车流滚来滚去。回头见到后面竖立高高的四个字:保卫祖国。太阳正悬挂在鲜血的大字之后,照耀得人睁不开眼。
  禅城已有一千三百万人口,那么多,多到每个人是完全可以被忽略的。那天在阳光的阴影之下,由火车钻出回到人群,从隧道钻入地铁,从光的世界到阴的世界,地上转入地下之后,我突然再也不能平静。
  我没有先回到住所,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它是个旧式小区,裹在高楼群内,不知几时会被拆迁走,原来是公丨安丨局单位宿舍,房改之后成为私人产权。三年前我用另一个身份证买了下来,自己成为自己的租客,长期住下。房子不大,两居室,三楼。位置在闹市区一个广场的后面,外墙被粉刷过几次,他们活动时需要什么颜色就涂成什么颜色。过道长期停着拆下来的钢管,不定几时又要重新搭起来,粉色变成冷清色,冷清色再换成个动物形象,有时也刷成一些各式的标语。房子到底是谁的,也说不清。不过对我来说,实在没什么意义。有一张不会有人打扰的床,对我就是最大的奢侈。我对现在拥有的短暂奢侈已经非常满意。在这个城市要有一间短暂写上自己姓名的房子,不是件容易的事。

  沿着江边走了一圈。水面泛着对岸金黄幕墙投下的鳞光,晃得一切都不真实。这是座玻璃之城。栏杆脏脏的,看得出是新换的石材,一样还是这么脏。这城市没法叫人舒心。后来又去了步行街,在人与人的动物海洋里欣赏完散落的各式垃圾之后,我转进一间百货商场。
  空调清冷,冷得像太平间。人不再拥挤。漫无目的绕着手扶电梯上下,也不知到了几楼。倚靠着不锈钢围栏,脚下的绿色植物打理得十分整洁。二楼有个化妆品展销会,几个女模特轮番换衣上场,挺胸直腰。后台助理正在帮另一个即将上台的模特缚紧后腰,挤出胸前勉强两枚鸡蛋。前台稀拉几个人围观,两个大叔模样的人手持手机照像,不停变换姿势,手机差点伸进模特的丨乳丨沟和裙底。世界什么都没改变,改变的只是我,依然不能平静。心像块新铸的青铜,泡在酸里,正一点一点腐蚀。

  脑里不停浮现昨晚女人的模样。我已经非常职业,从头脑中删除掉之前十几个意外死去的目标什么样。忘记,也是杀手最重要的规则之一。她只是我的一个目标,我从不需要理解她的世界,突然却被她的世界越界钻进我的脑海,上火车到下火车,到钻进地铁,跑到江边,融入无尽的人群,也无法逃离。
  每个被杀的人背后,都有一个或简单或复杂的故事,杀手的责任是让故事中止,不再继续。喜欢打探故事的杀手,会被陷进故事,中止的故事可能再次带动继续,这样的杀手就会面临被别人中止。我不是不知道这道理。可是那个叫翁夏的女人,我一直记得她的名字,她的嘴唇厚而红,她那件什么也遮不住的睡裙半掀开。最记得的是她对我说,枪口请别对准她的丨乳丨房。她说的时候非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她接受了死得容易。我还没有接受平静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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