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没想到这个陌生人对沙塘乡如此了解，心里觉得蹊跷，说：“您实在是太过夸奖，这不过是田间山旁一个乡里。请问您尊姓大名？”那人说：“鄙人小姓程，名万里，海阳海洲人。这是我家小儿，小名若文。若文，快喊路大爷。”程若文连忙点头弯腰对我爹喊“陆大爷”。我爹一听是海阳的程万里，就知道这来的是什么人了。我爹远见程万里起路的步子沉稳，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近见他前额宽阔敞亮，双眉如剑，一对杏仁眼，更觉得此人不凡。我爹久闻海阳程万里的大名，他家是海阳一带最大的烧制陶瓷的名门，在当地富甲一方，九间楼里用的茶壶茶杯，还有饭桌上用的瓷碗、瓷盘，好些都是从海阳程家买来的。程家每年都有马车队一路往西边的陆阳过来，马车上载着一箱箱满满的陶瓷。海阳程家的陶瓷卖得贵，一般人家都买不起，专卖给大户人家。他们每年发往各地的陶瓷，一路上还要请镖局的人护行，怕被拦路打劫。

　　我爹：“久闻程大爷盛名，有失远迎！”程万里：“路大爷见外，程某岂敢让沙塘乡的大爷老爷相迎。未请教您大名。”我爹：“我是沙塘乡本家子人，俗名元状。”程万里“呵呵”地开着嘴，欢喜得似乎不知道该说哪句话的样子，他惊讶的神情中带着惊奇，又弯腰作揖说：“久闻路大爷大名，您可是全天下人都认识的路元状路大爷呀！”我爹：“不敢！不敢！程大爷亲自来到乡里来，是给沙塘乡添彩啊！不知道有没有空闲到家里坐坐？”程万里：“路大爷，你家九间楼可是名溢四海，程某一路往东南下来，正好要经此一趟，可是慕名而来，早就想见识见识这久负盛名的九间楼呀！”三爷：“怕是让程大爷见笑！您可真别听外头说的，不过是一个小乡里的几间房屋而已。”我爹喊来春旺，让他引在那一班人前头往家里走，自己陪程家父子走在前头。他把回程万里的话接上去说：“程大爷您这一去，怕是要让您失望，这九间楼只是我一家人住的寒舍，谈不得什么名要溢到四海去，只请您能将就着坐下来。如果您这次经过沙塘乡要呆些日子，也可以将就着小住。”程万里：“程某既然来到沙塘乡，就真的希望能留在这里几日，这里山好水好，程某可真是舍不得走。”

　　我爹和程万里一行人在迎福堂堂屋坐下来，丫头就拿一套茶具出来，茶盘上放着一个茶壶和两套茶杯，程万里一行有上下十二人，一套茶杯不够用。我爹问丫头：“老爷和老夫人在家吗？”丫头：“老爷吃过饭就提着鸟笼出去了，应该去了老祖庙。老夫人和小姐在品心斋。”我爹：“那你去把老夫人请过来，就说是海阳陶坊的程大爷到家里来坐。”

　　日期：2011-01-17　21:13:26
　　【79】
　　我爹拿起茶杯请程万里他们吃茶，他喝了一口，说：“程大爷，我家里头这茶壶茶杯可都是从您家买来的。”程万里：“路大爷，我们是做活的，可要靠着你们来买才能过日子哩！”我爹：“哪里的话，谁都知道这程家的陶瓷，可是在全天下走到哪里卖到哪里，没有那个地方没有你家的陶瓷。这全天下的人，还要感谢程大爷家给造出这么好的陶瓷。”程万里：“路大爷，您也喜欢我家里头的那些玩意么？”我爹：“样样都是精雕细刻，看了就喜欢，用起来更是见功夫哩！我爹还把您家的几样老瓷器藏起来作古董，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摸一摸！”程万里满脸惊喜，说：“原来路老爷也这么看得起我家的东西呀！我真是太欢喜了。”我爹：“这全都是因为您家的陶瓷做得好！”程万里突然叹了口气，说：“我家里这东西做得再好，都不如路大爷您家的人出得好，这沙塘乡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官，可像一斗油麻那么多，数都数不过来。我要有这个福分，可要跟路大爷学学怎么教子念书，您家可是书香门第呀！”我爹惭愧地说：“程老爷您言重了！其实我自己就不会念书，除了会上山砍柴，下田割稻，其他什么都不会。”程万里：“路大爷太过谦虚，谁不知道您可是理着九间楼的大家业呀！”我爹：“理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程万里：“想不到路大爷原来是个谦逊又健谈的人，今日程某能与路大爷一场相识，真是三生有幸。路大爷，往后我家的镖车一往这东南下来，定要差人给您专程送一批瓷器，当是程某能与路老爷结识的一番敬意。”我爹：“程大爷可别太客气，我没给您做过什么事，可受不起这重礼！”程万里这时想再说什么，却听到阿嫲在门外亮着嗓子说：“稀客！真是稀客呀！”

　　阿嫲一进门，一堂屋的人全站了起来，她忙说：“坐、都请坐啊！”我爹对程万里说：“程大爷，这是我娘亲！”程万里和程若文等人连忙走上前给阿嫲作揖行礼，阿嫲说：“您就是海阳程大爷吧！不必多礼！不必多礼！”程万里把程若文叫到跟前，对阿嫲说：“老夫人，这是我家小儿，小名若文！若文，快给老夫人请安。”程若文低头弯腰，说：“祝老夫人寿比南山，福如东海！”阿嫲连忙“哎哟哎哟”地叫，说：“程公子真是长得清秀，一看就知道准是知书达理的好后生！程大爷家教真好！”程万里：“程某要和路大爷比，就是一只小蚂蚁啊！哈哈！”阿嫲抿嘴微笑，说：“哪里！哪里！程大爷，若文在家排第几呢？”程万里：“若文，你快告诉老夫人呀！”程若文两手抱成拳头，说：“老夫人，若文上有两兄长一大姐，下有一小妹。”阿嫲：“好！好！程大爷家金童玉女成群，真有福气！”程万里：“托老夫人福气！请老夫人上座吧！”我爹这时也走过来说：“娘，你坐下吧，你要站着，大家都陪着你站！”

　　阿嫲坐定后，问程万里：“程大爷，今年要您亲自下来陆阳卖陶器吗？这年头整个陆阳都在闹灾，怕是不好卖吧？”程万里：“老夫人，你就别再喊我大爷，就喊我名字万里吧。我今次下来，其实不是卖陶器，每年南下卖陶器的事都是我二儿在做，我都是坐在家里看看帐。今年我们在上头都知道这边闹灾闹得厉害，就不好再下来卖这些玩意，再把钱从这里挪走。这么多年，陶坊里的东西好大部分都往陆阳卖，我们家可是受了陆阳莫大的恩惠呀！如今陆阳有难，我们不好忍心坐着看。我自幼好学医，看过一些医书，也跟过先生去学，家里四邻有谁生了病，都是我给看了然后开个药方。这次我决定往陆阳下来，请了几个郎中同行，就是想帮这里的乡亲做点事情，也算是来还恩。我们这几个大箱子里头装的只有几个陶器，准备路上送人家的，箱里除了装些吃穿的东西，剩下的都是草药。”

　　日期：2011-01-17　21:14:38
　　【80】
　　程万里一番话，听得阿嫲和我爹都非常欢喜地点起头来。阿嫲：“程大爷真是好人好心！你们程家这是在积德，对千子万孙都好！”程万里：“老夫人太夸奖。我们程家能有今日，全是因为受了各方乡亲的恩惠，走到哪里都能有人照看。我现在做点应该做的小事，也算是答谢各方乡亲。”我爹：“程大爷这一路走得这么远，路上肯定辛苦。您能来到沙塘乡，我这个乡族长可要代乡亲们感谢您！”程万里：“路途是真的蛮远，但却是不累。我老奇怪今年却只是陆阳受这天灾，我们海阳那一带都相安无事，正准备着大冬秋收。可一进陆阳地带，到处草木干黄，随便点把火就会全烧起来。我一路见到的大溪小沟几乎都干了，马车都是直接从溪底跨过来的。我们带的水不多，一路上找水找得辛苦。”阿嫲：“是呀！陆阳人怕是做错了什么事，老天爷现在要惩罚我们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