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缝隙中看到胖站长已经死了,他到死都没有松口。他的嘴里有半截手指——他把军曹的食指给咬下来了,人的骨头那么硬,他这是用了什么样的力量啊!这力量可以毁天灭地,这就是我们民族的力量。
看起来铁警们已经全部牺牲了,现在整个车站只剩下我们七个人在抵抗,我忘不了胖站长生命最后一刻的倔强。月台上又涌进来几个鬼子,我想来到志海和晓春他们身边。结果刚跑了一半,一波密集的火力让我只能暂时躲在一个柱子后面。宽子看到了,立刻向对方扔了一个手榴弹,想让我借机会过来。可是我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被盯上了,只要我一探头,就立刻有密集的子丨弹丨呼啸着飞过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一动也不敢动,晓春志刚徐铭他们也都在尽量掩护我。可对方火力太猛了,我只好沉下心来等待机会。
等会,老油子呢?一直没看到他。不会光荣了吧。
我四周望了一下,没找到他。这时,志海向我打手势,他先指了指火车的门,然后又指了指后面一节车厢的门,我明白了,我离车门很近,志海是想让我先上身后的火车,然后再从另一节车厢下来。我低下头,听着头上面叮叮当当响了很久,当声音终于没那么密集的时候,我一闪身冲上了火车。
我弯着腰在车厢中行走,车厢里人不多,刚才一阵这么近距离的叮叮当当,估计人都逃到后面的车厢去了。仅有的几个人也蜷缩在座位下面瑟瑟发抖。只有一个人蹲在后面,眼睛还瞟着外面。估计这人挺勇敢的。这人怎么这么面熟?这是……老油子?
老油子换了个长袍,还戴了个挺大的帽子。看到我,特别尴尬,把脸转过去看着外面。我恍然大悟,老油子你这个王八蛋,你是想跑?
子丨弹丨在头上继续飞着,突然一声笛声响,看来车要开了,我刚想冲下去,老油子一把抓住我,很小声的说:“这里已经守不住了,别冲动。留住性命,咱们……”
我停了下来,脑袋飞快的转着,老油子说的打动了我,他是对的,留下来就是无谓的牺牲。我看了看下面,鬼子离我们越来越近。这时,火车开始开动了。我还在犹豫,老油子大喊一声:“周队说了,都上来!”我一惊,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反对。于是,志刚志海宽子几步冲上了车。那个九指军曹脸都绿了,哇啦哇啦一顿喊,鬼子冲过来了。可徐铭和晓春还没上来,晓春在不远处眼巴巴的看着我,眼睛里写满了对生的渴望,我心急如焚,还是志海主意多,他喊了一句:“一起上”。我们立即站出来,一起射击,拼命的把子丨弹丨打出去。也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晓春和徐铭上了车。
列车越来越快,鬼子毫无意义的朝着火车放了几枪,追了几步就停下了。借着月台的灯光,我死死盯着那个九指军曹,他也死死盯着我,他对我远远做了个割喉的动作,我则用手指一直指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可惜的是,这批物资最终也没能全部转移走。当车站的铁警们关上一列列火车车门,目送手足同胞涌入关内时,却将自己留在了车站。他们代替那些本应守护此地的军人们,为身后来不及告别故土的乡亲们筑起了最后一道肉身长城。只有我们这几个幸运儿,侥幸保住了性命。
终于放松下来,我瘫坐在座位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个夜晚的经历过于刺激,到现在我都没有完全消化,好像做梦一样,一点也不真实。回头看着晓春,这孩子真被吓到了,就要哭出来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才十六岁。
我忽然想起来,有些事该有个结果。扭头去找老油子。老油子一看我看他,有点慌了,语无伦次的解释:“不是……那个……其实我是想在车上掩护你们……”还没说完,反应过来的志刚一拳打过来:“混蛋,当逃兵。亏我们还把你当兄弟,早知道刚才就打死你个王八蛋。”老油子边躲边絮叨:“你们听我说……你们听我说……”说了半天就这一句话,估计他也说不出什么了,即使说出来也没人听。怎么说呢,今天没有老油子,也许我们都挂了。但我也没拦志刚,有些话不说明白心里都不痛快。
“你看看你,在哪弄的衣服,跟街上变戏法的似的,还像个丨警丨察吗?看你那德行,你他娘咋不光荣了呢。”志刚的脾气一上来,志海徐铭他们都拉不住,“有种的你永远别穿咱们局的警服。”
老油子慌忙把长袍脱了,陪着笑说:“志刚,你得听你叔说啊,我现在这不脱了吗。”不得不承认,老油子不愧是老油子,真对得起他这外号。志刚则余怒未消,破口大骂:“你不配穿这身警服,你不配在我们队待着,我们队没你这样的孬种,你给我脱下来,脱下来!”说,抓住老油子的警服就往下扯,老油子一边挡着,一边低三下四的:“刚子啊,你叔这不是为了大家好吗,给鬼子来个出其不意……行了行了,你叔错了还不行嘛。”
“够了!”志海结束了这场争吵,走到老油子面前,注视着他,一字一顿的说:“作为丨警丨察,就是死也要穿着警服死。”说罢,大家都不再理他。
空气仿佛凝固了,谁也不说话,只有火车轰隆隆的声音。已经离开了车站一段距离,不知火车开往哪里,我的心很乱,突然想起黄局长,正好前面一阵密集枪响,爆炸的火光照亮了夜空,我站起来,看了看他们,就着转弯减速,跳下了火车。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也记不清为什么要从火车上下来,是要逞英雄吗?整个沈阳城都沦陷了,我们这几个人这几条枪又能做什么?但我眼前总是浮现出黄局的愤怒,胖站长的笑容,当然还有那死不瞑目的女人。
后面传来几声跳车的声音。其实,我是知道宽子一定会跟我下来的,和我这么多年的感情,年龄又差不多,就像我的弟弟一样。我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宽子那张笑嘻嘻的脸,他笑着说:“怎么的?周哥,想甩了我们自己当英雄去?”
没想到的是,不只是宽子,他们都下来了。
你们下来干什么?
咱们是兄弟。
我哽咽了。
老油子也下来了,躲在最后,看他那样子真是又可气又好笑。看我看他,连忙解释:“我这不是担心你们这些小娃子嘛,你叔孤家寡人,在哪都能活。”
我感激的看了看他,算了,没有老油子也许我们现在都光荣了。
一路无话,走了快一个时辰,前面到了枪声最猛烈的地方,我才想起来问,“这是哪里?”我刚把这个疑问说出,老油子赶紧接了话,他有点谄媚的笑:“好像到南市警署了。”看着他那个贱兮兮的样子,刚刚对他的那点感激和好感立刻烟消云散,很厌恶的摆摆手,我们加快速度,向枪声最密集的地方跑去。
到了大街上,一片狼藉,很是凌乱,地上有好多日本人和丨警丨察的尸体,看服装和袖标,我能想象到,公丨安丨队,丨警丨察队,交通警、巡警、警局警员,所有的丨警丨察都在跟日军战斗,这些在往日里维护着沈阳城治安秩序的丨警丨察们,在沈阳城百姓面临侵略者迫害的时候挺身而出,坚持战斗,用自己的血肉为百姓筑起了一道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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