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娃娃》
第8节

作者: 徐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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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中记载,湘西 沅江上游一带,地方贫瘠,穷人多赴川东或黔东地区,作小贩,采药或狩猎为生。那些地方多崇山峻岭,山中瘴气很重,恶性疟疾经常流行,生活环境差到极点。除当地人外,外人是很少去的。死在那些地方的汉人没一个是有钱人,而汉人在传统上运尸还乡埋葬的观点很深,但是, 在那上千里的崎岖山路上,即使有钱,也难以用车辆或担架扛抬。于是, 就有了“赶尸”这一行。

  赶尸,顾名思义即驱赶尸体行走的法术,属于苗族蛊术的一种。是楚巫文化的一部分。有“黑巫”和“白巫”之分,赶尸属白巫术的一种。
  然而,并非人人都可以做“赶尸匠”,一般来讲,要满16岁,身高170公分以上,胆大貌丑之人方可学习赶尸。赶尸匠从不乱收徒弟,学徒必须由家长先立字据,接着赶尸匠必须面试。面试时第一关就要让学徒望着当空的太阳,然后旋转,接着突然停下,要学徒马上分辨东西南北,倘若分不出则不被录用,因为此时你不分东西南北就说明你夜晚赶尸分不出方向,不能赶尸。

  接着,赶尸匠要你找东西,挑担子,因为尸体毕竟不是活人,遇上较陡之高坡尸体爬不上去,赶尸匠就得一个一个往高坡上背和扛。最后还有一次面试,这就是赶尸匠将一片桐树叶放在深山的坟山上, 黑夜让学徒一个人去取回来。只有这样,才说明学徒有胜任赶尸匠的胆量。这三关都顺利通过学徒才算取得了正式的资格。
  “赶尸这一行,由于整天和尸体打交道,因此并不受世俗之人待见。行业内也是师徒之间口口相传,绝不对外人提及,因此显得十分神秘,即使偶有野史秘录有所记载,也是只言片语,一笔带过。若不是到了清朝末年,赶尸匠里面出了个好色大胆之徒,做出了伤天害理之事,被好事之人以文字记载下来,今日贫道怕是也无从和你说起。”

  葛道长身手极是矫健,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依旧健步如飞,陈晋海生怕漏听了一个字,只得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只听葛道长在前面继续说道:“该着你我有缘,我也是无意中翻阅古籍看到这一段记载,后来文丨革丨抄四旧,那书便被毁了去,除了我,当今世上怕是再也无人知晓这段往事了。哎,小心路边的沟。”见陈晋海跟在后头已是满头大汗,葛道长哈哈一笑,放慢了脚步,“来,且休息会,听贫道慢慢和你道来。”

  两人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坐下,葛道长开始了他的讲述。
  清末年间, 湘西有个地方叫乌阳寨,寨子东口有户人家,夫妇二人共生了八个儿子。地瘠人穷,孩子们都饿得“嗷嗷”直叫。
  排行老八的孩子自生下来就身高力壮,才八九岁就长得与十几岁的孩子无异。加之相貌丑陋,性格暴烈,寨子中比他年长的孩子都要让他几分。
  一日, 张老八在寨子外玩耍,忽见地上不知谁掉落了半个肉饼在地上。常常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张老八大喜,正准备上前捡起一口吞进他那永远也填不饱的肚子时,斜刺突然蹿出一只野狗,一口叼起那半个肉饼。张老八急红了眼,竟上前与野狗厮打起来,奋力想夺下那半个肉饼。。在厮打过程中,张老八情急之下,一口咬掉了野狗身上一块肉,留了一嘴的狗毛在口中。野狗吃痛扔下肉饼落荒而逃。从此张老八就得了个外号“张狗毛”。

  张狗毛长到十六岁时,湘西大旱,地里一颗粮食也没有。张家八个孩子饿死了三个,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了一个,逃荒讨饭去了两个,当和尚一个,只剩下最小的张狗毛一人。然而,哪怕就是这么一个孩子,张家眼见着也养不活了。最后,张家决定让张狗毛去做赶尸匠,权当混口饭吃。
  张狗毛胆大心细,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很快就成为一个合格的赶尸匠,能独立“赶脚”(即赶尸)。
  日期:2011-7-5 11:40:00
  这一日,张狗毛正闲坐在家中喝茶,屋里来了一胖一瘦两个外地客商。请张狗毛帮忙走一趟脚。
  张狗毛一听,来者是福建商会的,摆手道:“二位客官,对不住啦,福建太远,也不在咱家的赶脚范围。二位另想办法吧。”
  原来,自古以来赶尸的地域范围往北只到朗州(常德)不能过洞庭湖,向东只到靖州,向西只到涪州和巫州,向西南可到云南和贵州。传说,这些地方是苗族祖先的鬼国辖地,再远就出了界,即使老司也赶不动那些僵尸了。
  胖子和瘦子对望了一眼,从怀中掏出三锭纹银,搁在张狗毛家的方几上,道:“先生,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人人皆是朝不保夕,坐在家中尚有横祸从天而降。我们出门在外讨口饭的就更是如此。俗话说‘在家靠父母, 出门靠朋友’死者是我们老乡,现亡于异乡,魂魄难安。商会会长找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山高路远,交通不便,别无它法,只好请先生无论如何帮忙走一趟。”

  三锭纹银搁在方几上,白晃晃的直耀张狗毛的眼。
  三锭纹银加在一起大约是六十两左右。
  晚清末年,连年战争已经掏空了国库,各地官府腐败不堪,借着各种名目横征暴敛,加上盗贼横行。普通百姓的日子实在是苦不堪言。六十两纹银在那时已可置办成一户殷实的小康人家。
  张狗毛赶脚多年,接过的活计不少,各户人家给的报酬也不一。但无非都是散碎银子,仅够糊口而已,哪曾见过出手如此大方主顾,不觉就动了心。只是赶脚的千百年来从未出过祖先划定的鬼国地界,出界后不知会有什么凶险之事发生, 心中难免惴惴。
  胖子看出了张狗毛的犹豫,不动声色地又从怀中掏出一锭纹银置于原先的三锭纹银之上。长揖道:“千里送尸还乡, 原是件功德无量之事, 万望先生莫要推辞。”
  张狗毛直勾勾地看着方几上的四锭纹银,咂巴咂巴嘴, 费力地咽下口唾沫,将心一横,应承了下来。
  张狗毛起身进了里屋,拿出一张特制的黄纸,请两位福建商会的客官写了死者名字,出生年月,去世年月,性别等等,然后用朱笔画了一道符,贴在黄纸上,方方正正地叠好了收入怀中,然后才坐下来和两位客官攀谈起来。
  聊了一会儿,张狗毛心里暗自叫苦,只埋怨自己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见到白花花的银子便猪油蒙了心,竟忘了祖师爷留下的规矩,没有先打听清楚亡者是怎么死的,现在已经接下这趟活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日期:2011-7-5 11:51:00

  原来, 死者名叫柳桂兰,是个刚娶进门的小媳妇,新婚才不久,丈夫便随族亲等到湖南四川一带做茶叶生意。留下娇滴滴的一个新娘子在家照顾自己孀居的母亲。一次在押送一批茶叶进山半路遇见劫匪,不但货物全被抢光,人也被劫匪乱刃分尸,被弃路旁。等到同乡的伙伴找到他时,尸首已被山中的野兽啃得只剩下几根骨头了。
  俗话说屋漏偏遭连夜雨,柳桂兰的婆婆在家中突然去世。可怜柳桂兰此时还不知道丈夫已遭横祸,托人给丈夫捎来家书,让丈夫赶紧回家料理后事。久久不见丈夫消息,柳桂兰心下着急,也顾不得自己是个女子,一路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地来到湖南境内寻找丈夫。待得到了湖南,柳桂兰才得知丈夫已经惨死,连尸首都未留下,只剩得几根带血的骨头。柳桂兰一个弱女子哪受得了这份打击,当下便趁人注意偷偷地跳河寻了短见。

  福建人在四川,湖南,贵州一带做生意人极多。为了出门在外大家相互有个照应各地都成立了福建商会。同乡中如谁有了困难,商会便会出头组织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共同度过难关。
  柳桂兰死后,大家一来念及同乡情谊二来觉得柳桂兰一家遭遇实在太惨也敬佩柳桂兰勇敢坚贞,因此大家凑了点份子要请个赶尸匠无论如何将柳桂兰尸首送回原籍与丈夫,婆婆合葬一处。
  张狗毛听后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跟着师傅赶尸时师傅就曾交代过赶尸有三赶三不赶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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