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艳梅安了心，已经在心里给周演定了位，她就知道以青礼如今那条件，又怎么可能遇到什么条件好的男人。
　　临出发前，青艳梅已经安排好了公司的事，打算带孙静楠在澳门多待几日再回去。估计过几天，于超的气也能消一些，她要好好想想怎么谈，才能保住闺女的婚姻…
　　吃完饭，青艳梅对青礼说：“我跟你姐处理剩下的事就行了，你回去吧，爷爷奶奶那边我会找机会说的。”
　　连看都没再看周演一眼。

　　“嗯。”
　　周演定了傍晚的机票，带青礼去了机场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想让她休息下再走，青礼全程听安排。可到了房间却丝毫没有睡意，就这么静静地躺到了登机时间。
　　下了飞机，她拉着周演去买了烟和一提罐装啤酒，去停车场取了车，直接带他飙车去了海边…
　　晚上十点，沙滩上依然能看到散步的人，直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青礼才停下车，这边礁石多，并不是个散步的好地方。
　　似乎正值退潮期，青礼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开了罐啤酒，眼睁睁看着一直在面前扑腾的海浪，一点点没了力气，没多久便退下去一大截…
　　“我好像…不用再逃了…”

　　青礼终于主动开了口，从跟青艳梅母女分开，这一整天，除了周演跟她说话会应一声，一句话都没说过，回来也只是沉默地拉着周演去这去那的折腾。
　　周演全程配合，就在身边默默陪着她。
　　“不想走了？”
　　周演点了支烟，慢慢抽着，他还是不喝酒，一会儿要把青礼安全送回去。
　　“我从来都不想离开这个城市。”
　　“那就不走，你回去开店，我回揽月去。”
　　“…嗯，好。”
　　黑夜中的海面不似白日里的清透，深不见底的令人畏惧，连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声响，都透着几分危险的凌厉，似是不当心凑过去，就会立马将无畏者拉扯、吞没进去。
　　潮湿闷热的空气，又让氧气显得异常稀薄，这几天持续的闷热，就像在酝酿着一场大暴雨，随时都可能倾灌而下。
　　遇上这样的天气，坐在海边的感受并不美妙，但青礼却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小时候每逢暑假，他就会带我来海边钓鱼，有时甚至天天来，他很会钓鱼。说来也怪，别的事他都没什么耐心，却唯独对钓鱼这事能耐得住性子…那时候我就在不远处的沙滩上堆沙子、抓小螃蟹，或者套上救生圈上，去浅水区玩一会儿。他不怎么管我，不会教我游泳，也不会提醒我水里会有什么样的危险，更不会关心我是不是饿，会不会渴，只是钓完鱼，再来找我，带我回家。”
　　青礼又开了一罐啤酒继续说道：“那时候他也是骑的摩托车，红色的，我记得那车很高，很重，速度也很快，我经常会站在后座上抱着他的脖子吹风，即便没做任何防护措施，也一点都不会觉得怕，那感觉到现在都能想起来…后来再想起那时候，也不知道胆子怎么就那么大，我年纪小不懂害怕，可连他也不懂…”
　　说到这她又喝起了酒，等咽下罐中的最后一口，捏扁了罐子才再次开了口：“那时候我跟他是最好的，因为他总带我玩儿，我妈就总爱管我，如果兜里只有两块爱吃的糖，就只跟他分着吃，连我妈都没有…”
　　她的眼睛漂在海面上，整个人都浸在了过去的回忆里…

　　“忘了是几岁的事，一次我躺在救生圈上，不知不觉随着水流漂了出去，等我发现的时候，身边已经看不到半个人了，我朝岸边看去，别说他的影子了，连其他人都变成了一些彩色的小点。我怕急了，拼命用胳膊划着水，好在那天没有大的风浪。也不知用了多久，身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我才觉得安心了些。后来，我上岸后跟他提起这事，他也只是听完就过去了，没安慰我，甚至一丝紧张的神色都没在他脸上出现…那时候我并没觉得他是不在乎我、不心疼我，甚至以为这样才是正常的…只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之后，我就不怎么爱跟他说自己的事了，慢慢的，跟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亲近了…”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彻底变了，辞了单位的工作，跟朋友合伙做生意，起初是赚了些钱的，但渐渐的他就不回家了…”
　　青礼放下手中的啤酒罐，点上了一支烟…
　　“就算是偶尔回趟家，跟我、跟我妈也都没了话说。后来，我们都知道了他在外面赌钱，我妈性子软，她说，像别人家那样去掀赌桌抓人回来的事她做不来，跟家里的人说也都没人能管得住他…再后来，他就在外面越赌越大，直到赌红了眼，不痛快就会回家找事，原本就剩一个不动手的好处，也就这么没了，我跟我妈都是在这之后才对他灰心的…”

　　“之后，他说要卖房子还债，我妈痛快提了离婚，带着我净身出户。而他却在离婚后到处造谣，说我妈在外面有人了，嫌他没钱才要离婚的…那时候，我才隐约察觉到他卑劣的品性。”
　　说到这，青礼猛吸了口剩下的烟，待捻灭了烟头又继续说：“我奶奶那边大人们口中的他，即便是做了这么多错事，却也一直是个老实人的形象，一个只是脾气有点急，还不善表达的老实人，一个被别人带坏了的老实人。而我跟我妈明明什么都没做，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里里外外的忙，却成了他们口中的烂人，仅仅是因为当初先提离婚的是我妈，而我选的职业又是她们认为的下九流…他们看上去好像都很了解他，但明明我跟我妈才是跟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丈夫，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明明只有我们才是最清楚的。”

　　“别抽了。”
　　见青礼又抽出一支烟来点上，周演过来拦了她，直接把她嘴里的那支抢了去，坐到她身边的石头上抽了起来。
　　青礼只好又开了一罐啤酒，抬头看向头顶厚重的云层…
　　“当初，即便是在还辨别不明很多事情的是与非的时候，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也通通都印在了我的脑袋里。直到我大了，真的懂事了，才明白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代表着什么…”
　　如果他非要是个老实人，那也是个自私自利的老实人。

　　“我想，也许有很多孩子都像我一样，不管父母拿什么方式对待自己，都愿意坚信他们是爱自己的…可是，即便愿意自欺欺人，也总有力气耗尽的那一天。最终我还是接受了不被爱的事实，在他打我的时候，在他一次次联合外人泼我们脏水的时候，每一次都体会得无比深刻…说真的，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这些往事都是青礼从未对人讲过的，她最完整的感受，只说给了周演听。
　　周演的视线漂在漆黑的海面上，吐出一口烟来为她解惑，淡淡的语气，却直击她的心结：“小礼，你不是不懂，只是因为他是你爸，才一时看不清楚…”
　　初见青礼的那晚，她说过的话，周演到现在仍记忆深刻…
　　“记得么？其他人喜欢怎么猜，怎么想，那取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个真相你不是早就看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