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真端详她脸上流淌的水滴,却分辨不出那是不是眼泪,不管不顾地低头吻下去。片刻之后姚楠挣开,凝视着我的眼睛说,答应我件事行吗。
我点头。
以后千万千万别再受伤了,你流血,我害怕。
那天晚上我们**时姚楠很奔放,高丨潮丨临近时目光涣散嘴里念念有词。
我仔细去听,她始终在重复一句话,什么也不能阻挡我爱你。
我魂飞魄散,整整一夜都觉得伤口一跳一跳地疼。
第二天姚楠给我买了整整一打白色纯棉衬衫。
老米回来那天,我找了把指甲刀在酒杯里涮了涮给自己拆了线,开车去了他家。
半个多月的农村生活把黄兰滋养得珠圆玉润,老米标志性的黑眼圈也荡然无存。闲扯了几句,我带他去慢摇吧看了看,工程接近尾声,质量还不错。
提起被盗的事,老米叹口气说你得罪的人太多了。我觉得他的口气怪异,以往遇到麻烦,他总说咱们如何如何,这回却用了个你字,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
我说晚上一块吃个饭吧,把黄兰和姚楠都叫上。掏出手机要拨号却被他拦住。
去杨叔那儿吧,就咱俩,老米欲言又止地说,有点事跟你谈谈。
日期:2010-08-09 22:26:33
二十四、
上中学时我和老米去杨叔那儿吃烤肉总是我掏钱请客。
那时候老米永远穿一双回力球鞋,脏得看不出本色,脱下来能把苍蝇熏死。不换不刷不是因为懒,是他穷,只有那一双鞋。他老妈守寡多年也下岗多年,捉襟见肘地维持生计。后来我进警校他念大学,毕了业在一个终日悠闲恨不得把茶杯捏烂报纸看穿的事业单位混了几年,学得八面玲珑穷得七窍生烟,老太太办丧事的钱都是借的。
那段时间我也诸事不顺,一身警服穿得意兴阑珊,请了假天天跟老米厮混,喝得翻江倒海醉得日月无光。有一天老米醒了酒拉我到他单位,指着那幢年代久远灰头土脸的三层砖楼说这地方不行,再待下去我就完了。
我问他打算去哪?
老米伸手遥指马路对面鳞次栉比的高档酒店和写字楼,款式各异的豪华汽车成排停放,车体喷漆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光斑比彩虹都好看。
后来他咬着牙把老太太留下的那套房拿去抵押,一头闯进梧桐路。
人间开业的第二天我也交了辞职报告,拎着酒瓶子兴奋无比地说咱们哥俩以后就在这条街上混了。老米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从那一刻我就知道,他的心很大,大到整条梧桐路都未必能装下。
所以老米跟我说打算退出洋酒和夜店生意时,我并没有太惊讶,只是默默地往他杯子里添酒,让顺子把凉透的肉串拿去热热。
其实我早就知道老米迟早要离开梧桐路,之所以拖到现在是因为实力不够。这些年我们挣了不少钱,可还不足以给他铺垫出更大的舞台。刻薄点儿说,他和我一样贪婪,只不过我垂涎三尺如饥似渴的是钱,他比我高出一个境界,朝思暮想刻骨铭心的那玩意叫财富。
这回推波助澜的关键人物是老米的岳父,离休赋闲依旧手眼通天,这趟回去按照大地主的标准给自己翻盖旧居,忙里偷闲跟女婿谈了几回心。老丈人始终觉得经营酒吧不是什么正经行当,贩卖走私洋酒更是天理难容,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有追求是件好事值得鼓励,但聪明才智一定要用对地方,违法乱纪绝对不行。然后就把老米介绍给一个专门在省内二三线城市做房地产的昔日部下,亲自打了几个电话,过问了老部下正在投标的一块地。
我有点好奇黄兰这个满口官腔的爹跟家里人说话也这么端着累不累,问老米你懂盖房子吗?
老米重重喷出口烟说我懂怎么花钱办事就够了,其余的都是雕虫小技。
烟雾缭绕中我看到他眯着的眼睛里装的全是坚定和憧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举起杯子跟他一碰,什么时候酒卖腻味了,我就投奔你去。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可谁都没醉。
老米反反复复跟我念叨以后做生意一定要稳不能意气用事,我拉着顺子教他辨别百元钞票的真假,抬起头白了他一眼说你烦不烦啊,老老实实盖你的房子去。话出了口才发觉失言。
剩下的时间我们都竭力回避散伙这个字眼,绞尽脑汁地找有趣的话题,直到酒桌上的气氛尴尬到无法忍受。老米看看表说晚了,我得回家。
我相当言不由衷地说再喝点儿呗。
老米抬脸看了我一眼,摇摇头笑了,黄兰怀孕了。
我用尽全力拥抱他,双手攥拳在他背后捶打。顺子在一边咯咯地笑。
那天晚上群星密布,穿城而过的河水依旧波澜不惊,水面上折射出点点星光象很多只眼睛,层出不穷又一闪而没。河岸上已经发芽的柳枝弯弯斜斜低垂入水随波摇摆,那种姿态堪称婀娜。
我在河边坐了很久,抽了半盒烟,满脑子都是那种树在马路边蓝底白字的路牌。这座城市不大,过去的三十年里我和老米几乎并肩走遍全城,却没能走完根本不长的梧桐路。
夜风挺凉,我发觉自己穿得有点少,站起身揉揉眼睛上了车。
第二天下午我带着账本去了老米家。
老米给我泡了茶,瞅瞅茶几上的账本说不看,我心里有数,信得过你。
我递过去根烟,笑着说账上现在没多少钱,一多半压在货上,还有一部分买装修材料了。
老米伸手给我点火,说钱先放你那儿,我手上还有点,暂时不用。
行,那就算你投资,年底我连本带利都给你。
少他妈跟我扯淡。老米变了脸,我只想改行,没打算拆伙。
我看着他的脸用力点头,没再说什么。
老米停顿了一会问我,我已经上岸了,你还打算在水里待多久?
我伸了个懒腰说不知道,没想过,没玩够呢。
老米端起茶杯去厨房给我续水,背过身时我听到他的一声叹息。
因为被盗的事,慢摇吧的装修工期拖了差不多十天。地下室的通风不好,甲醛味浓得要命,一开门能把人熏出一溜跟头。我给保安双倍的加班费,让他们24小时开门通风点蜡,又批发了几麻袋洋葱切碎了到处撒,搞得慢摇吧跟菜窖似的。
月底芳芳回来了,发现慢摇吧没能按期重新开业,跟着我一块上火,每天晚上在人间都魂不守舍,隔一会儿就往隔壁跑一趟,一次次被熏得泪眼婆娑的回来,吸溜着鼻子说味道小多了。
我问她这段时间都去哪儿玩了,她说看了几个亲戚,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我没再追问,让她打电话通知慢摇吧的员工,开业延期工资照发,让他们来领钱。
过了两天芳芳告诉我不对头,好多促销和公主都换了电话联系不上。
我心里一惊,尽量控制表情和语气,说没事,我想办法,你忙去吧。其实我心里也没底,老米不在,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着。
街对面的娱乐城开业在即,全市几大报纸上的广告铺天盖地。店名叫Gray Desire,我查了英汉词典,意思是灰色欲望,心里纳闷这种名字工商局是怎么批准注册的。
开业前三天灰欲的经理登门送请柬,一头长发带副没镜片的树脂眼镜框,乍一瞅跟山寨偶像剧演员似的,一口南方普通话,递过名片冲我微笑,名片印得很精致,跟小学二年级课本一样中文汉语拼音对照,赵八一。
我们老板说了,同行不是冤家,大家和气生财,开业庆典请一定捧场。
大红烫金的请柬里边还夹着张VIP金卡,我端详了一会觉得灰欲的老板真舍得下本钱,说赵经理太客气了,一定到一定到,跟你们老板讨杯酒喝。
赵八一一脸笑容地说渣哥是梧桐路上的名人,谁都知道,大家交个朋友,以后叫我八一就可以。
我送赵八一出门,站在临街的窗口看着他在穿梭的车流中穿过马路,眼神凌厉敏锐身手矫健闪转腾挪见缝插针,越发坚定地认为此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开业那天上午我让服务生送去了两只巨大的花篮,包了红包装在兜里,扎堆挤进灰欲门前看热闹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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