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蝉眼神变幻,迟疑中抬脚将那旧土拨开一些,立时就见一张死灰惨白,双眼圆睁的脸正面朝上与他隔空对望着。
这人他还有印象,应该是上官小仙的那四名轿夫之一。
“咦?”
正瞧着,李暮蝉猛的面露惊疑,俯身望向尸体的眉心。
那是一处小小的创口,伤口上窄下宽,长短不过寸许,很不起眼,已发紫泛青。
李暮蝉却扬了扬眉,用一种疑惑的语气自语道:“刀伤?飞刀。”
前两个字是疑问,后两字却已肯定。
李暮蝉若有所思的起身,看来昨夜他逃开之后这林中必然还有人来,而且还是不得了的高手,属于“青龙会”的人。
但……
上官小仙应该没死,甚至还没输,不然城中的那些人马早就偃旗息鼓了。
结果尚未分晓,要么两败俱伤,要么难分胜负。
而李暮蝉对这些没有半点好奇的心思,他现在就只想活下去。
至于谁赢谁输,还不是他现在能想的。
而李暮蝉回到这里另有一重考虑……
他望着面前这座掩埋了数十具尸体甚至是更多的巨大坟坑,眼中退却不久的幽森鬼火已有再起之势,身侧双手已在轻颤,指尖青黑之意浮现。
那《锁骨销魂天佛卷》既是神功,修炼起来定然不易,他可不会单纯到觉得神功到手就能天下无敌,眼下为图自保,只能先行邪法。
而且这场厮杀对李暮蝉而言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正好用来提升功力。
既然已经卷进了这个江湖,一味退缩可不是他的性格,迎难而上,逆境求生,于刀光剑影中步步登高,才是酣畅淋漓的快意。
但如在顾虑着什么,李暮蝉忽然在那满是血腥的泥地里滚了一圈,然后飞快赶到坟茔西南角的一个隐蔽方位,伸手扣进土中,等再提起,一个棺材盖就被揭了开来。
棺材埋得不深,放的极浅,上面只覆了一层层薄薄的草皮,掩了一层碎土。
这是李暮蝉之前练“幽灵秘谱”的所在,比起外面狡诈叵测的人心、波云诡谲的江湖,他反而觉得不如几尺棺木来的安全,也睡的更舒服,更安心。
甚至他情愿和那些腐烂发臭的尸体同床,也不想和活人为伍。
棺木埋得虽浅,但里面的空间却比寻常棺材大上一倍有余。
昨夜风雨,里面已积了一层泥水。
李暮蝉想也不想伸手自其中摸出一口三尺长刀,旋即横身钻了进去。
一夜的惊心动魄,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他此刻可谓心力憔悴,别的不想,先养足精神再说。
时辰渐逝。
白日里,李暮蝉缩在棺材中抱刀入眠,时不时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偶有几声急呼,但也多是寻常人发出,想是城中送尸的人手被这修罗场般的可怕景象所骇,吓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一日无话,转眼又是天黑,百花林里又添数十座新坟。
甫到晚上,鬼火四起,尸臭盈野,阴风大动,那没燃尽的纸灰和遍地洒落的纸钱登时随风尽起,在林中飞旋飘卷,激的魂幡猎猎作响,恍惚间令人如陷黄泉,好不骇人。
只说时近三更,李暮蝉才从棺中悠悠转醒,见外面毫无动静,他遂将棺材轻启出一道缝隙,一缕皎洁的月华立时透进,还有阵阵微风。
外面月已上中峰,像是白天经过日头的暴晒,百花林中的尸臭愈发浓郁了。
可就在李暮蝉正准备去寻尸练功的时候,他猛的神情一紧,又缩了回去,急忙屏气凝息,小心谨慎的透过缝隙朝外望去。
但见不远处的一座新坟这时竟然轻轻震颤了起来,跟着土石滚动,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钻爬。
李暮蝉静静瞧着,不敢发出一点动静;不多时,他双眼已在徐徐眯起,盖因那坟头上居然伸出了一只手,接着是头,然后是身子。
这人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活像个乞丐,正在往外爬。
“嘶……”
但李暮蝉却心头暗震,瞳孔急缩。
若是旁人或许认不出此人是谁,但他却绝不会分辨不出来,因为这人不是别人,竟然就是魔教的“孤峰天王”,上官小仙。
上官小仙怎会在这里?
李暮蝉心念急转,很快便想明白了。
这人难道是输了,然后诈死被当作尸体送到百花林,想要借此脱身,逃脱“青龙会”的剿杀?
“想不到以此女的手段和心机竟也败了,真是冤家路窄,看其虚弱的脚步,大抵还受了伤……”
李暮蝉心中已在暗自盘算着要不要趁其命,取其命,杀了此人,以绝后患。
但他这些诸多念头转瞬又都烟消云散,盖因夜色中乍听一声轻笑响起:“呵呵,你果然藏在这里。”
又有高手来了。
月上中天。
坟茔之中,李暮蝉凝神静瞧,心弦紧绷,握紧了手里的刀。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人措手不及。
来者想都不用想,必然是“青龙会”的人马,而且极有可能是真正身居高位、幕后布局的大人物。
毕竟,大人物总喜欢最后出场,如此才能展现自己的分量,定鼎乾坤。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回头再看,李暮蝉突然发现好像这一切已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确实没有关系了。
比起这般惨烈的江湖争斗,他就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生死都无人在意;而且此役落幕之后,只怕更加无人记得他。
刀十二死了,老乞丐死了,上官小仙也要死了,至于那位大堂主,想来也是棋子。
而他是谁,对结果已不重要。
李暮蝉不禁苦笑,他费尽心思的求生,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只可有可无的蝼蚁罢了。
“来了!”
倏然,一抹白影凌空荡过。
李暮蝉心神一紧,盖因他借着那道缝隙实在难窥全貌,但上官小仙却闻风色变,凝神看向了木寮的顶上。
不光是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大堂主。
他居然还活着,但右臂已齐根而断,右眼也被暗器打瞎,披头散发,露着一张五官普通,最是让人记不住的寻常相貌,黝黑的肤色似极了风吹日晒的货郎,粗粝极了。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大堂主竟然还活着,李暮蝉反而觉得哪里好像出了问题。
“属下参见七龙首!”
大堂主的声音传来。
那来人居然就是“青龙会”的七大龙首之一。
果然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上官小仙突然脆声道:“我已知道你是谁。”
她的嗓音既没了那俯瞰江湖,手握生杀予夺之势的霸道,也没了憨傻痴呆的傻气,就像个最是普通,最是寻常的小姑娘,明明眼眸有着胆怯和畏缩,架势却是迎敌之势,故作倔强,仿若一头走投无路,不得不拼死反扑的雏虎。
“那又如何?”七龙首好似对上官小仙很有兴趣,非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兴趣,而是杀意、战意,以及浓浓的压迫感,“没想到你居然还是魔教中人,莫非是以‘金钱帮’遗宝换来的?”
杀机已现。
李暮蝉虽未见其人,但已觉察到一股切肤的寒意在夜风中弥散开来,激的人肌肤起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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