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羊克下一秒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羊克也同样起身,吹了吹刘海,从桌上拿起一支烟点上,冷漠说道:
“矮爷,你也别拿我当小孩,三万块钱我肯定拿不出,五千块钱医药费,你觉得能行,明天中午之前,我给你送上!”
“五千?打发要饭的是不?”矮爷没说话,他身边的螃蟹冷笑一声,出声说道。
“那就不用谈了,走了!”
羊克相当光棍的说了句,拽开椅子,起身就往外走。
“等下!”
羊克刚转身,矮爷喊了一声。
“还有事儿?”羊克回头,针锋相对地回道。
“我申东来混得不咋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见过大钱,既然你拿不出三万块钱,这钱...我也就不要了。”
矮爷目光奇异地望着羊克,语气慢条斯理地说着,边说,他动作寻常地伸手去端桌上的一盘羊肉火锅。
火锅的锅底是一个得有脸盘那么大的陶盘,里面开水滚烫,饭菜刚上没多久,只有宋哲加了几片羊肉和白菜进去,滚烫的火锅沸水卷着白菜叶,包间里,蒸汽升腾,矮爷慢条斯理的端起火锅,随即,毫无预兆的,猛地朝着羊克的脸泼过去!
在端起火锅之前,矮爷的动作都很寻常,没有人想到,他会端起火锅!
那可是一百度的沸腾的开水啊!
我至今忘不了,羊克被满盘的开水泼在脸上时,发出的那种宛若地狱中受尽酷刑传出来的惨叫哀嚎声!
羊克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更不是怕疼的人!
曾经,我和羊克,还有刘八斤,我们仨在乡里跟流子打架,羊克被人揪着头发往墙上猛磕,他一声没吭。
还有一次,我和羊克去山上捡蘑菇,羊克不小心,踩中了一个野猪夹,
当时我亲眼看见,野猪夹子刺进羊克小腿的肌肉,但他只哎哟喊了一声,再没喊疼过,而那一年,是1988年,那年羊克才13岁。
而今,羊克喊疼了。
疼得在地上打滚!
捂着头,在地上滚着哀嚎。
那种从喉咙里传出来的近乎腹语一样的哀嚎,至今我都忘不掉!
我和刘八斤、宋哲三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申东来!我嬲你娘!!”
刘八斤最冲动,最无法忍受,眼睛瞬间就红了,吼着,翻身拽着椅子,就冲了过去!
我拿起桌上的一瓶才开封的白酒,就冲了上去!
我和矮爷的距离,也就四米左右。
我拎着白酒瓶,朝着矮爷的脑袋就要砸!
我确实没料到矮爷能做的这么出格!
但我和羊克,近二十年的情份!我必须站出来!
哪怕犹豫半秒钟,都是对我们过去情份的否定!
然而,矮爷始终是矮爷!
我和刘八斤,包括撸起袖子要动手的宋哲还没靠近矮爷,就被狼头一声大吼给震住:
“莫动!哪个动一下试下?!”
我转头,当看见狼头手里黑漆漆的枪的时候,我们如遭雷击!
矮爷用脚踢开椅子,双手叉腰,瞪着弓着腰瘫坐在地上呜咽低嚎的羊克,话语冰冷地说道:
“羊克,两个多月前,你攥着枪管子,呲毛叫贺军开枪打死你!而今,在东方饭店,就在这个包间里,你猜我敢不敢打死你?”
听见矮爷这话,和他那话里那彻骨的冰凉,我心里呯呯呯一直跳。
今时不同往日,两个月前顺吉饭店门口人潮汹涌,无数人围观。
而今,东方饭店的包间里,在场的仅有十三个人。
犯罪成本越低,犯罪率越高。
没有成本的杀人,很多人敢!
我不敢赌,矮爷要杀人,肯定不会亲自动手,万一他指使狼头,真的把羊克崩了,那场面,我没法想象..
就在场面陷入僵局时,房门“哗啦”一下被推开。
一个身材高高瘦瘦的,穿着灰色恒源祥羊毛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中年男人看了眼包房里的情况,神色有些惊讶,随即向矮爷走了过来,嘴角含笑地说道:
“矮爷,这是要干嘛?嫌我饭店生意好,给我出题呢,是不。”
“老刘。”矮爷看了中年男人刘东方一眼,皱了皱眉:“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也跟你的东方饭店没关系,道上的一点恩怨,打坏的桌椅我双倍赔,不影响你生意。”
“矮爷,场面话就少说了吧,我是在乎那几百块钱赔偿的人么?”刘东方话里藏刀地说道:“恩怨也好,喝酒也罢,我常年在饭店,你也知道,有事儿你应该提前说下啊对不,再说了,现在人被烫成这样,回头公丨安丨调查,你让我说实话呢,还是睁眼说瞎话呢?”
刘东方这夹枪带棒的一句话,让矮爷有些挂不住脸。
刘东方是从八十年代走过来的,算是半个道上的人物。
他一心经营自己的生意,不参与道上的恩怨,手下也不养流子,但和道上的人都很熟。
这样的人,谈不上在道上有多大的势力,但毕竟人脉圈是有的,一般没大的利益矛盾,也犯不上得罪他。
矮爷脸色有些尴尬,但也没发作,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带着人走了。
当矮爷的人走后,宋哲满脸感激地拉着刘东方,一个劲的说谢谢。
而这时,我才知道,刘东方是宋哲叫来的。
准确说,宋哲在到了饭店之后,就找了个饭店服务生,
把包房内可能会有江湖恩怨的事儿跟服务生说了,托他转达给饭店老板。
而事先,宋哲根本不认识刘东方,仅仅是从刘八斤口中得知东方饭店老板在道上有点能耐后,就做了这么一手安排。
宋哲是个心细的人,做事考虑得比我们全面,至少,我们都没想过去找东方饭店老板,我们也不认识刘东方。
我们顾不上跟刘东方打招呼,连忙搀扶着羊克,匆匆离开饭店,找了一辆慢慢游,直奔县人民医院。
在“突突突突”宛若拖拉机一样嗡鸣的慢慢游车里,我望着怀里的羊克,他的整张脸几乎像是刚上桌的红烧猪肉一样,
满脸微微肿胀着,眼睛也睁不开,眼里不停地流出泪水,
那不是哭泣的泪水,是眼部被沸水烫伤后,伤到泪腺,受外界强刺激,不受控制的泪水,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羊克除了爱吹刘海之外,还容易莫名其妙的流泪,
可能在跟人说话时,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泪水溢满了眼眶,
不知情的人看见这一幕,还以为羊克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或者会笑话羊克泪腺发达,不像个男人,
但其实,只有我们几个知根知底的哥们知道,那是被矮爷一盘火锅烫伤后留下的后遗症...
羊克被送到人民医院后,就被转入了烧伤科,听医院的医生说,羊克脸部的烫伤属于深Ⅱ度烫伤,很可能留下后遗症。
原本话就很少的羊克,在住院以后,话更少了。
即便我们几个兄弟问他话,他也表现得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都是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呆滞中,透着隐隐透着一股子歇斯底里的偏执。
那种偏执,让我和刘八斤都感到害怕。
羊克住院两天后,申超群来了。
超哥满含歉意地跟我一通解释后,我才知道,他之所以没来,是因为在前一天晚上,喝了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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