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根本不听!
“嘭!”
椅子砸在阿黄的腰部,阿黄哀哼一声,却没有丝毫胆怯,它像是固守着最后的倔强的战士,它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死死咬着贺雄的裤管,
贺雄抡起椅子,铆足了力气猛砸阿黄的脑袋,一下,两下,三下,
阿黄依旧不松口,它的嘴像是焊死了一样,咬着贺雄的小腿!
椅子已经碎裂!阿黄呜呜叫着,声音渐渐微弱。
贺雄丢掉椅子用手去掰阿黄的嘴,掰开时,阿黄满嘴都是肉和血,是它的血,也是贺雄的肉和血!
“何嘉祥!你给我记住!这事儿没完,街头巷尾的,你别让我碰到了!碰到了我就捅死你!嬲你娘的!”
贺雄撂下一句狠话!极其狼狈的捂着屁股,在同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
斜阳透过院旁的榆树,照在满是鲜血的阿黄身上,斑驳光影中,我轻轻抚摸着阿黄的毛发,它的身体还有温热,我给它翻了个身,想再给它喂蚂蚱,却不能了。
外婆回来了,又离开了,她肯定去贺雄家,去安抚贺雄家人了,把一生编织在理想乌托邦中的外婆对人和动物的边界很清晰。
鼻青脸肿的宋哲来了,也走了,走之前,对我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好像听见了,也好像没仔细听。
隔壁的何阿姨以八块钱一斤的价格,想买阿黄,我不卖,她把价格提到十块,我也不卖,她有点恼怒,骂我小小年纪却长了一副奸商嘴脸,我笑笑,不说话。
在那个繁星点点的夜晚,我带走了阿黄,村里有座大阳山,我挖了个坑,将阿黄葬在大阳山最高的山坡上。
晚风如此醉人,我有些恍惚,恍惚中,我想抓蚂蚱,但怎么也抓不到,黑白光影交织的月光中,我抓了一些蛐蛐,埋在阿黄身边,但愿它在另一个世界也不会挑食吧。
不知道坐了多久,夜微冷,我拨开面前的迷雾,最后看了阿黄一眼,然后下山。
阿黄陪我九年,我想我应该为它做点什么,那就将毁灭时间提前两天吧!
我想,我记住了宋哲临别时对我说的话,于是,那天晚上的我很晚才回去。
那天晚上,丈夫在外打工的隔壁何阿姨家里进了盗贼,
她对此一无所知,她或许也不会在意,因为丢失的只是一把刀,一把被遗弃了的,生锈的,丢在猪舍门口的砌刀。
我这一生无数次赖床,我很少看见日出的太阳,冬天赖床到十一点是常有的事儿,夏天也经常磨磨叽叽日上三竿才起。
但在4月10日这天,我一定不会赖床。
我凌晨四点多就醒来,刚下床,住在隔壁的外婆就被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喊:“嘉祥?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我给您做个早餐,外婆,您不用管我,您再睡一会,我一会去乡里办事儿。”
我说,一边穿鞋。
“年纪大了,哪有那么多觉睡..你去乡里干什么?”
我语气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惊讶:
“联系乡里的李老板,出一批货..家里灯泡也坏了,去乡里买两个灯泡,晚上没灯不方便。”
外婆没说话,她沉默着,好一会儿,直到我以为她又睡着了以后,才听见她叹息着说道:
“嘉祥,我知道你跟贺雄有矛盾,但那都是上一辈造的孽,个体矛盾不是阶级矛盾,是小矛盾,你不要放心里去,改天把贺雄喊到家里吃顿饭,把话说开了,就没得事了,晓得不?”
我不确定外婆是否看出了什么,但我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晓得了。”
我很平静地回了句,穿好鞋,出了门。
我给外婆熬了一碗稀粥,煮了两个鸡蛋,然后推开门,一如4月9日写完遗书的那天的清晨一样,在朦胧的清晨微光中,顶着薄雨,走了出去。
院子里有辆二八杠单车,那是外婆的专车。
我外婆是退休老师。
九十年代初,县三中的校领导把我外婆高高供起,想给她配车时,我外婆拒绝了四个轮子的舒适温暖,用两个轮子的二八杠往返于学校与教职工宿舍间。
这辆二八杠,她修修补补骑了八年,锈迹斑斑的单车车身,见证了外婆在三中教书的岁月。
连日的梅雨让出村的路已经泥泞不堪,我骑着二八杠,骑得很慢,冰冰凉凉的雨滴落在我脸上,也落在裤兜处的砌刀上,我的心情在冷静与狂躁间交替,就像路边池塘中水面漂浮的那一截芦苇一样,随时会沉没,也随时会冲破农场主的束缚,游向彼岸!
我竭力让自己冷静!
我算计着贺雄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地方,他的家,他外婆家,他叔叔家,他在乡里的出租房,他常去乡里打台球的台球室,以及录像厅..
我算计着贺雄的朋友圈,算计他朋友圈里的每一个人,他堂哥贺军,他妈妈罗美秀,跟他玩的每一个我接触过的流子,他曾经追过的女人..
我算计着概率,算计着贺雄出现在每一个地方的概率,他大概个把月去一次录像厅,一个星期去两回台球室,他勾搭了一个小学没毕业就出社会的小太妹,最近常联系,但小太妹是东江镇的,距离有点远..
我摒弃了所有的概率!
我无法忍受他存活世间多一天的煎熬,那是对我兜里砌刀的亵渎,我死去的母亲不会答应,阿黄也不会答应,那一晚我在猪舍刻下的16个忍更不会答应!
二八杠转向把一甩,我去了一个他必然会去的地方!
乡卫生院!
昨天下午被阿黄咬的贺雄,必然会去乡卫生院。
乡卫生院我闭着眼睛走,都能找到,我确信乡卫生院没有血清。
没有血清,就必须从县里调,灵山乡到江陵县城八十多里,每天只有两趟班车,上午九点一趟,下午三点一趟。
外婆跟我说过,昨天晚上贺雄才去的卫生院,去后不久就回来了,当晚是在家里睡的。
换言之,贺雄没打疫苗,今天他一定会来卫生院!
雨越来越大,磅礴大雨狂躁地冲洗着街面,我蜷缩在乡卫生院斜对面的巷子里,雨水吧嗒吧嗒打在我头顶的篷布上,世界安静得只有我的心跳和街面上促销的喇叭声音。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看见一辆面包车驶入到卫生院门口,车上下来三四个人。
我听见贺雄的愤恨地骂声:“偷人婆家里养的狗咬的,何嘉祥那个嬲卵,别让我逮到了,我肯定捅死他..”
雨幕下,我看见几个人搀扶着贺雄,向卫生院走去,进门的刹那,我看见了贺雄的侧脸,其他三个人我只看见了一个背影,背影有点熟悉,应该是贺军和他的朋友。
我没想到贺军也会来,但已经不重要了。
我从巷子里走了出来,积水淹没我的脚踝,顷刻间我浑身再次湿透。
当我推开卫生院的木门时,看见贺雄坐在椅子上,正和医生在说些什么,贺军和他的两个朋友则是在稍远的位置,抽着烟。
“刘医生,一盒芬必得。”
我将皱巴巴的湿透的两元钱递过去,转过头时,我看见了贺军,也看见了贺雄眼里的惊讶,和那几乎毫不掩饰的狰狞与凶戾。
“嬲卵!很巧啊!”贺雄噌的一下站起来,瘸着腿冲过来,伸手就去薅我头发:“还记得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吗?别让老子撞见了!撞见了我就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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