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车过去,买早餐,买咖啡,然后进入大厦一楼刷卡,等电梯。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唯独起始点由出租屋变成酒店。
梁微宁理智起来,连顾允真都甘拜下风。
就像四年前潭柘寺,那条决绝的分手短信,便是她送给自己最果断的一份成人礼。
翻看行程表,老板上午不来公司。
今天人力资源部组织了一次员工心理健康培训,作为董事办首席秘书,她自然也要前往参加。
这场培训很仓促,没有提前发公函,像是临时决定,而且只针对入职中港不超过半年的新员工。
抵达现场一看,大家积极性还挺高,梁微宁选位置落座,周围不少同事主动跟她打招呼。
她依次微笑点头回应,尽管几乎都是生面孔,但她没有因此怠慢,务必做到一视同仁。
主讲人是集团特意邀请来的着名心理专家,女性,三十岁左右。
对方提到职场性骚扰与潜规则时,梁微宁心里总觉怪怪的。
具体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思绪未落,听到前方讲师点名,“第三排靠近窗户的那位女同事,方不方便跟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看法?”
第三排,靠窗。
正是梁秘书。
众人视线齐刷刷投过来,梁微宁老僧入定,脑子转动半圈,才发现是自己。
讲师面露温和笑意,眼神充满鼓励。
“……”
沉默几秒,梁微宁机械化开口:“遇到职场性骚扰,我们要坚决抵制,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好自己的身心安全。”
发言完毕。
这是标准答案。
本以为就此翻篇,没曾想讲师却继续问:“那作为职场人,我们该如何分辨性骚扰和正常的工作往来呢。”
两者区别很大,只要不傻,就能分辨。
梁微宁严重怀疑该名讲师的专业度。
她扯了扯唇,仍是礼貌回答:“凡是令人反感的肢体接触、语言暗示、行为纠缠,都属于性骚扰。”
话音刚落,便有年轻男同事举手道:“如果对方出现以上行为,而自己并不觉得反感呢。”
大家哄笑起来。
讲师也忍俊不禁,直接送他一句:“那恭喜你,接下来可以跟你喜欢的人享受一段美妙的办公室恋情。”
梁微宁:……
离谱的培训,听不下去了。
结束前十分钟,每名员工需要填写一张心理评估表。
不错,是手写,而且还要上交。
有人提议,最好匿名,记住自己的编号就行,毕竟是大家的隐私。
讲师点头,表示可以。
手握签字笔,梁微宁本想随便敷衍了事,上方又传来讲师提醒。
“请大家认真对待每一题,否则会影响到评估结果,届时有异常者,可能会通知你们的直属上级,私下对你们进行谈话和心理疏导。”
大企业的弊端,搞这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
合计十道题,七道选项,三道解答。梁微宁下笔很重,像在发泄不满。
写到最后一题时,梁微宁流畅的笔尖慢慢定住。
题目内容:请用不少于三句话,描述你的直属上级在你心里的形象与好感度。
她的直属上级。
陈先生在她心里……
梁微宁反复检查,确定是匿名。
这一题,她写的很慢,并非因为词语匮乏,相反,而是脑中形容词太多,一时半会竟找不到最适合那男人的几字。
也是第一次,她发现自己文笔不错,极致细腻。
交完评估表,大家陆续返回工作岗位。
回到秘书室,梁微宁投入到手头的事,一切都在按照原有轨迹运行,岁月静好,她很努力。
周末,是中港董事长陈嵩先生的生日。
位于港区至高点的太平山主宅,陈家祖辈在此栖息长达数十余年。
站在山顶观景台,可以全视角俯瞰全岛景色,尤其到夜幕降临之际,自主宅后山放眼四望,港岛和九龙宛如镶嵌在维多利亚港湾的两颗明珠,于万千灯火中交相辉映,璀璨浮华。
夜间八点,加长普尔曼平稳行驶在植被茂密的盘山公路上。
生日宴已过,陈敬渊刚从加州出差回来,那边有紧急公务,时间相撞,恰巧错过董事长的寿辰。
今晚这趟,父子在书房下棋夜谈,上楼前,陈太交代管家要按时提醒董事长吃药。
是提醒,也是查探情况。
老大难得回主宅一次,父子俩关系本就紧张,加之前段时间,据说出了什么跟章家有关的新闻乱子,董事长对老大的做法极为不悦,大晚上若是剑拔弩张,那就谁也别想睡个安稳觉。
陈太作为当家主母,固本稳内,是她无法推卸的责任。
夜幕雾朦,巍峨连绵的太平山沉睡在静谧中。
深冬临近,本该万物凋零的季节,主宅前院却被园艺师打理的茂意盎然。
后庭书房内,临窗半悬空的中式廊檐下,似有若无的檀木熏香萦袅,晚上九点,父子正在对弈。
棋盘黑白子无声交锋,看似每颗都走得不疾不徐,实则步步紧逼,招招暗藏杀意。
年过六旬的陈家家主面容平静,气场沉着肃穆,即使已退居二线,身上那股常年浸淫权力场的高位者威压仍旧不容忽视。
“加州那边处理的怎么样。”
陈敬渊抬手落子时,听对面人徐徐开口。
他没什么情绪起伏,如实论事,“已经风平浪静,您不用操心。”
不用操心。
这大概是家中长子与陈嵩这位做父亲的,说得最多的一句。
陈嵩捻在手里的棋子被他原路放回去,侧头从旁边茶案拿过那张香江晚报,大字标题醒目,正是上次在圈内闹得沸沸扬扬的‘割袍断交’新闻。
报纸不轻不重落在棋盘半角,挡住陈敬渊蓄势待发的下一步攻势。
父亲态度强硬鲜明,在某些持有分歧的事件上,他从不做过多斡旋,因为不会有结果,也永远没有缓和余地。
陈敬渊唯一能做的,就是谋定而后动,将局势摆在陈嵩面前,再无翻盘。
论起手段和魄力,陈先生较之其父,其狠绝程度超乎百倍。
“章家的事我不想再多言,你对世交之情不甚看重便也罢,但生意场上,凡事总该留一线。“
说到这里,陈嵩话音稍顿,脸色忽而沉下去,“连雾岛考察三天,回来后不声不响给我这么大一份‘寿礼’,切断本埠合作,直接把手伸到京城,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语气不重,压迫感却十足。
陈敬渊习以为常,棋局中断,他姿态闲慢靠向身后黄梨木椅背,指腹捏着棋子摩挲把玩,口吻平淡:“您说的留一线,是指想让中港这艘大船承载更多像章氏那样的跗骨之蛆,对么。”
‘跗骨之蛆’四字,令陈嵩猝不及防。
震住半晌,他才声息厚重地提醒:“虽为依附,但章家忠诚无人可比,中港不需要强强联合,更不需要急着去探索从未涉足过的新领域,最重要的是,稳中求胜。”
“为了求稳,所以连雾岛开发便只看当下,不管将来。”陈敬渊音色偏冷。
“将来如何,自有行业形势推动前进。”
陈嵩揭起那张报纸丢到一旁,下最后通牒,“你想开发华北市场,就算把京城分部大换血,我都没意见,但生物医疗产业链的重心,必须要落地本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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