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每每去大牢,为下层囚犯诊治之时,便常能见到冯既白收受上层囚犯贿赂,为其诊治,更有多次,他收了囚犯的好处之后,竟然私带艺伎进入囚牢,供那些有权势的囚犯在其中享乐。”
虞言的话语,不由得引起了陆见的回忆。他上次在张大成的接引下,进入大牢看望杨胜之时,便见到上层牢房中的这一幕。但若由此入手,州府也顶多给冯既白一个不痛不痒的警告,完全动不得冯既白分毫,反倒会引起他的警觉,日后再想抓他把柄,便难了。
可若是要指控冯既白收受贿赂,又苦于没有相应证据。陆见想着想着,面上更现难色。以冯既白做人之精明,想必也定然不会拿个账本,将自己每次收受贿赂都记个一清二楚。
“医监若觉得无从下手,不妨从冯既白亲信的那些医馆药铺入手。”虞言道:“他在任之时,没少干损公肥私之事,底下那些医馆药铺,必然一查一个准。”
虞言的提醒,立刻打通了陆见的思路。陆见从椅子上站起,面上终于浮现出几许笑容。
同时,虞言的话无疑也启发了陆见。既然医署中的医官、医士都摇摆不定,随时可能倒向冯既白,自己何不也先下手为强,设法去抓抓这些医官医士的把柄呢?
如若能够抓到这些人身上的把柄,那么陆见大可双管齐下,一方面找寻冯既白的罪证,一方面恩威并施,稳住医署众人。
如今的形势,医署便是他陆见的基本盘,只要能稳住这边,后续无论是继续斗,还是谈判来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对陆见都极为有利。
“虞医士这番话,令陆某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啊。”陆见一脸兴奋地握住虞言的手,笑言道。但一脸兴奋的陆见却不曾注意到,虞言面上飞速地闪过一抹红霞。
“既如此,我便真的不用扫茅房了吧?陆医监。”虞言仿佛对打扫茅房一事极为抗拒,反复向陆见确认道。
“不用,不用了。”陆见连连摆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监既然答应了你,便绝无反悔的道理。”
虞言闻言,乐不可支地向陆见告辞,随即便蹦着出了屋。
既然打定了主意,陆见便打算事不宜迟,先思量一个稳妥的计划,旋即便付诸实施。而动手的人选,阿魏无疑便是极好的一个,他常年在安州城中行走,消息灵通,又兼年龄小,不易为人所注意。
另一边冯既白那里,陆见也已有了打算,但是若要将这个付诸实施,他还须去见一个人,取得这个人的支持,此事才算可行。
此时也已到黄昏点卯时间,陆见来到医署门房中点了卯,便向外行去。孰料一出门,便有一个黑影闪身来到陆见身侧,将他手臂抓住。
“谁人?”陆见这些日子来,三番五次遇到这样一惊一乍的事,内心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了。只是出于本能,仍然扭头问道。
捉住他的人,正是依然等候在此的孙镇。此时元庆早已离去,但孙镇不肯放弃,想到陆见方才的态度,又抹不开面去敲医署的大门,便一直在此处等候着。
“你?”陆见看到孙镇,却是愕然不已:“你便在此处瞪了一个半时辰?”
孙镇缓缓点头:“我知前来麻烦医监,乃是非分。但实在是没有办法,还请医监能够仗义出手,治愈那病患。必不让陆医监白白行此善举。”
孙镇早已做好打算,若陆见能够应承此事,即便他狮子大开口,自己也会尽力设法满足。
“那病患是何种症状?”陆见似乎有些意动,便问道。
“烧伤,面部至今烧伤未愈,部分地方还流有脓水……”孙镇回忆了一下牵牛的伤势,便回答道。
陆见闻言,略一思忖,随即便眼珠一转,贼笑着看向孙镇:“此事并无不可,不过要我出手,你也须应下,帮我去做件事……”
“何事?”孙镇乍然听闻陆见言语,竟有些疑惑。陆见是韦府的座上宾,这几乎已人尽皆知。而自己,不过是韦府护卫长元校尉手下的一介小卒。若说陆见有求于自己,他是万万难以相信。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借一步。”陆见唯恐街面上人多眼杂,便拉起孙镇,意欲离开。孙镇赶忙牵起自己骑来的马,跟着陆见一路行去。
二人行在路上,陆见不时来到街边小店小摊,看到有好吃的便买一些,不一会儿,手上便提了一堆荷叶包好的吃食。孙镇虽然内心更为疑惑,但却也不多问,只是跟在身后走着,其间几次要上前付账,都被陆见挡了回来。
如今是自己有求于陆见,但不料陆见却反过来要请他吃饭,孙镇更是摸不清陆见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是心下却隐有几分不安,莫不是陆见所求甚巨,故而放低姿态,反过来请他?
在孙镇满心猜测与胡思乱想之中,陆见引着他来到自家门外。阿魏听到人声马声,便早就打开门迎接,见到陆见提着一堆吃食,眼中直放光,连忙上前接过,将二人迎进屋内。
孙镇心中疑惑却更见炽盛。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压根不曾有过像现下这样任人摆布的时候。不过看样子,陆见倒也不像有什么恶意,便听之任之了。
阿魏拿来三副碗筷分别摆在三人面前,便拆开陆见带回得那些个荷叶包,又拿出几个盘子,分别将荷叶包中吃食翻到盘中。
陆见则去一旁,取来两坛酒放在桌上。这酒便正是先前崔柏修送他那两坛名为三也三齐的清酒。
陆见起身,打开酒坛的泥封,分别给自己与孙镇满上,而后举起酒碗,同孙镇一道饮尽。
酒液入口,孙镇方才觉出这看似清澈寡淡的酒液其中妙处。入口之时只觉略酸,但吞咽下去之后,酒液顺着食道流下,细细一品,竟有种浑厚浓烈的回甘。
“好酒。”孙镇赞道:“却不知陆医监在何处购得此酒?”
“此酒乃他人所赠,陆某也不知是自哪里购得。如今有求于孙郎君,便借花献佛了。”陆见笑言。而孙镇听得此语,却不由得有几分失落。
常年游走在黑白之间,有时也不免刀头舔血。一般的刺激早就对他无效了。闲来无事,孙镇也只对烈酒与女子情有独钟。但这酒虽然烈度不够,但那股浑厚的回甘,却始终勾着孙镇的魂。他不等陆见来筛酒,便自行拿过坛子,又倒满一碗。
“可惜了,就这么两坛,喝一口少一口。”孙镇有些遗憾地叹息片刻,端起酒碗却不再一饮而尽,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阿魏心不在焉地听着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自顾吃着。陆见一路上买回来的东西,不可谓不丰盛:有羊杂、烤鸡、烧饼、鱼脍、猪蹄,还有几样冷盘。阿魏可无法如同孙镇与陆见一般,体会到酒的妙处,但只要菜肴丰盛,对他而言便是极好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孙镇终究是无法压住内心的疑惑,开口向陆见发问道:“医监方才有言,要我帮医监做成一事,便应我前去诊治那位病患,不知医监有何事相求?”
“陆某承蒙殿下抬举,才做了医署的医监。只是前任医监在医署经营多年,根深蒂固。陆某便为此事犯难。”陆见一边偷眼观察着孙镇的表情,一边叙说着自己所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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