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面对梁斌,捕快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为难至极。但虞言却偏不信这个邪,他上前一步,指向梁斌。
“你父既为帝师,更当奉公守法,约束亲眷。你当街行凶,还殴伤官差,不正如向你父脸上抹黑?”
听闻虞言的话,梁斌非但不惭愧,反倒放肆大笑一番,旋即向着两名仆人使了使眼色,仆人立即上前,伸手便擒住虞言。几乎同时,梁斌手中马鞭高高扬起,直向虞言抽去。
“你口口声声王法,守法,却不知在这世道,权就是法!”梁斌的马鞭眼看便要抽向虞言的脸。围观群众倒吸一口冷气,不忍卒睹。
不料,梁斌的鞭子却最终也没有落下。虞言睁眼看去,却正看到陆见出现在梁斌身后,用指法隔着七八尺远,将一根银针弹入梁斌肩头。梁斌手臂酥麻,马鞭也就此坠地。
“何人在此喧闹?”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传来。虞言与陆见一同望去,只见来人一身绿袍,身穿革甲,腰间佩刀。此刻看向乱哄哄的现场,神色极为不善。
绿袍人向着一地狼藉的现场走去,看了看伏在阿妹身上痛哭的女子,又看了看嚣张的梁斌及其家仆。看到那几名捕快的时候,捕快们纷纷躬身叉手行礼,口中齐称沈捕头。
这位绿袍的沈捕头,便是安州城内捕快的总捕头。按规制,他这个品级的捕头算是不入流的吏员。本无资格穿着绿袍。
但这位沈元沈捕头曾应征从军,在官军与叛军激战的河南之地立下二转功勋,被授予正七品勋官云骑尉,故得以有资格穿着七品官的绿袍。
沈元对着行礼的捕快们摆了摆手,捕快们便纷纷直起身。他又踱了几步,走到梁斌及其家仆身前。梁斌此刻被陆见灸中曲池、肩井等多处穴位,面色扭曲,微见痛苦,但神色仍然十分嚣张。
沈元上前,扶起伏尸痛哭的女子,温言抚慰。
“小娘子,不妨将事情原由细细道来,本捕头为你做主。”
女子闻言,哭拜于地:“明府做主!民女姜小芸,本是城东民户。我阿爹前几日刚刚离世,梁小郎君便以阿爹仍欠其佃租为由,迫我就范做他的妾……民女不愿,他便当街打死了阿妹……呜呜……”
沈元闻言,扭头看向那几名捕快,不由厉声斥责。
“证据确凿,人犯、人证俱在,为何却犹疑不定?”
当先一名捕快来到沈元身侧,附耳道:“沈捕头有所不知,这个梁斌,便是当朝太傅之子……我等万万不敢将其锁拿……”
沈元闻言,一把推开捕快,便向着梁斌径直行去。梁斌见状,不怒反笑。
“沈元,你不过一个小小捕头,就算有七品勋官在身,又算得个屁!”
两名仆人挡在身前,沈元略动身形,便将一人制住,一脚踹出十步远。另一人见状,还要再上,沈元单手解刀,一刀鞘拍在那家仆脸上,登时便血流不止。
“你……打狗也要看主人……你敢!”
“沈某既然承蒙上官错爱,当了这个捕头,便要行此职责,维护律法,除暴安良!别说你梁斌只是个狗仗人势的太傅之子,便是天王老子在沈某眼前犯法,沈某也要将之,缉拿归案!”
围观人群闻言,纷纷叫好。梁斌平日在安州城中便多行不法,碍于权势,百姓敢怒不敢言。如今看到这个新调任不久的捕头愿意出头主持公道,自然感到无比畅快。
梁斌举起手中鞭子,仍想负隅顽抗,但肩井、曲池穴传来的隐隐痛感,让其右手发软,挥出的鞭子竟直奔沈元身旁的虞言而去!
虞言匆忙之间躲闪不及,脸上甚至都感受到了鞭稍带来的劲风。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直隐于一旁的陆见果断出现,夺下梁斌手中马鞭,扔在地上。沈元也趁机上前,将嚣张不已的梁斌锁拿。
捕快们见状,方才纷纷上前,协助沈元押住梁斌。而此时的梁斌,则满脸不甘地看向先针灸,后夺鞭的陆见,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几个字。
“我记住你了!”
陆见笑看梁斌被捕快们押走。他久在安州行医,对这些所谓高门大户的所作所为早就痛恨不已。如今乐得看他们吃瘪。对于梁斌这种程度的威胁,他根本不以为意。
梁斌之父虽贵为太傅,是圣人的老师。这种地位注定他断然不可能自降身段,以太傅之尊,来整治他一个小小的八品医监。而梁斌虽然多仗其父之势,但一无功名,二无官职,说起来也就是个地痞恶霸之流,断不足惧。
何况,陆见如今已今非昔比,若力有不逮,或可引长公主为奥援。梁斌再跋扈,也终究只能欺行霸市,欺负欺负老百姓。要是惹到公主头上,不说别的,一个元庆就能整得他生不如死。
陆见看到此事圆满结束,便也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却不料方才为陆见所救的虞言,此时急忙来回寻找陆见未果。
悠然地行走在去医署道路上的陆见却想不到,此时的安州医署中,早已是乱成了一团。
现任医正徐天临正指挥着几名医士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账册、文书、花名册,医监屋子也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医署里唯一的医女翘瑶则仔细检查药材库中存放的药材,并核对着手中的账目。
前任医监冯既白在任期间,医署内大小事务,皆决于他一人。徐天临与翘瑶虽各管一摊,实则有功不赏,有过必罚,导致医署众人一早就学会了躺平摆烂,有事互相扯皮,唯恐摊上事让自己担责。
冯既白调任病坊之后,无人再天天管制众人,众人便如同放羊一般,除却必须履行的工作,余皆不问。
更是有些医士趁着管理松散,偷拿医署中药材器具倒卖。以致于如今新医监即将到任,众人才慌忙清理文书、库存,发现诸多难以对上的烂账,也只能一筹莫展。
众人将将把医署清理了个大概,便见陆见背手走进医署。在庭院中洒扫的医士们当即反应过来上前阻拦。
“干什么的?医署重地,闲杂人等免进。”
陆见也不恼,慢悠悠地拿出长公主的举荐信,又从袖子里掏出州府的任命书。
阻拦的医士见到两份文书,连忙叉手行礼,随后快步向医署衙内奔去。
“医正,徐医正!”
徐天临正为医署内乱七八糟的一团而恼火,没好气地回头吼了一嗓子。
“干什么?毛毛躁躁的。”
“新任医监,他来了!”
徐天临闻言大惊,赶忙手忙脚乱地整好衣冠,去一旁药库里喊了翘瑶。另大堂里早就候着的狱丞张大成。三人一齐向外走去,迎接新医监。可当众人来到大门前,却惊讶地看见一身素布衣裳,满脸笑意的陆见。
徐天临当即懵圈,这是怎么回事?早在先前冯既白调任病坊之时,便说过要派自己的心腹郑源来接替自己掌管医署,谁又能料到,却是名不见经传的陆见过来,顶了这个缺。
“小人能否看看上官的调职文书?”徐天临脑子飞快地转着,向陆见提出要求。
陆见倒也爽快,手一伸,便将州府的任命,与长公主的举荐信一同递来。徐天临一边看着手中的文书,一边向着一旁杵着的众医士使眼色,便有个机灵的,借故向后院奔去,出了后门直奔冯既白就任的病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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