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站了好一阵,突然依次发言:
“他是瞎子。”
“却能看见我们。”
“还知道我们是湘西来的。”
“他不对劲。”
三人语调宛如地狱的丧钟,尖细而阴损,接下来,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薇推了推我:
“李三坡,他们走了!”
我终于松了口气,后背竟让冷汗打湿了,刚才的处境实在凶险,差一点,我就命丧黄泉了。
哪怕失明前,巅峰期的我,也不是捕蛇人的对手,单对单斗法,我只有逃命的份。
三个一起上,除了束手待毙,我想不出别的可能。
后来,我回想三人临走前说的话,总感觉怪怪的。
他们刚才,似乎并没有看到欧阳薇。
在他们眼里,我一瞎子,独自一人,眼都不睁,半睡半醒间,就说出了他们的师传来历。
换谁,谁不怕?
我直接问欧阳薇:“他们看不到你吗?”
欧阳薇没回答,而是笑着夸赞我:“你心理素质真好,临危不乱,我可做不到。”
她不肯说,我也没再过问,这三人肯定不能就此罢休,还会再来的,到那时,我该怎么办?
该死!偏偏我是个盲人!
我死咬着牙,奶奶没疯时,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但现在奶奶整个人的状态极差,走路都不稳当,她拿什么跟这些人斗?
我思来想去,总不能坐以待毙,实在不行,只能去求老仙了。
“我们该躲起来。”欧阳薇建议道:“把奶奶也带上。”
“气场早被锁定了,没用的,睡吧。”我立刻否定道。
欧阳薇嗯了声,躺回沙发上。
这天夜里,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中我穿越成了死刑犯,跪在刑场,快要被就地正法了!
奇怪的是,刑场居然设在了市中心。
周围都是崭新的高楼大厦,一尘不染的柏油路,四通八达。
可我注视四周,却看不到半个活人。
马路上也没有车。
甚至连一片树叶子都没有。
这地方,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和诡谲。
空气中,也满是停尸房的刺鼻药水味。
惨青色的天空下,我们十几个囚犯站在小凳子上,每人脖子上都挂着根上吊绳。
一个满身血污的白大褂,正在挨个踢凳子。
被吊住的人,痛苦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很快就要轮到我了!
有的囚犯被吓的大声哭喊,有的当场失禁,他们都吓疯了!
除了我。
我在笑。
梦里的我,终于恢复了视力,我能看清一切,这感觉,真好!
就算快死了,我也觉得人间值得
了。
这时,我身旁一个头发很长,五官模糊的囚犯,将嘴贴到我脸跟前,阴阴地问:
“第一次?”
我怒视他。
那囚犯冲我怪笑:“没时间了,我教你个手势,看好了!”
他开始冲我比划起来,他的动作太快,指节不时发出骨折的响声。
那一刻,我突然福至心灵,集中神智,死死盯着那人的手,我从未见过如此繁杂的手势,它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灵魂的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当那手势完全施展开的刹那,时间静止,阴阳反转,连黄泉都逆流了!
啊!
我惨叫着从睡梦中惊醒,清晨的阳光宛如一块漆黑的布,撒到我脸上。
我立刻施展刚学会的手势,我确信我做的每一步,都是对的。
没用,什么都没发生。
我依旧瞎着。
“做噩梦了?”耳边传来欧阳薇的声音。
“是啊,梦见咱俩真结婚了。”
欧阳薇也不生气,捏了捏我的脸,递来条湿毛巾:“告诉你个好消息,那三个捕蛇人,上吊自尽了。”
欧阳薇刚才去买早点,看到昨晚那一男二女,把自己吊死在了村口的老秃噜树上,死状凄惨无比。
每人脚下,各堆着一团熄灭的篝火,似乎是死前被人炼过师油。
我脸上不动声色,心中狂喜,刚开始我以为,是奶奶出手了,可我去问,奶奶却说,她昨晚压根就不在家,她在坟圈子过的夜,并没有遇到过什么捕蛇人。
奶奶从不撒谎。
出手的,是欧阳薇。
三个捕蛇人,大老远来趟东北,身首异乡不说,最后却连鬼都做不成。
我问欧阳薇,是你干的吧?
屋里半天没动静,我叫了几声,没人答应。
欧阳薇走了,连行李都带走了,大概不会再来了。
我皱着眉,盘腿坐地,冥思苦想。
目前,有两件事急需解决。
首先湘西那边,后续肯定还会来人。
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尽快想出应对的法子。
儿时,记忆中的李家,人声鼎沸,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每天排队找爷爷奶奶看事的,络绎不绝。
如今整个李家,只剩下了奶奶和孙子。
奶奶疯,孙子瞎。
仇人找上门,竟无计可施。
第二件事更要命,我没钱了。
之前为了治眼睛,东三省的大医院我都跑过来了,钱花了不少,眼睛却始终没治好。
后来前女友找来,哭着跟我说,她弟弟网赌欠了债,问我借二十万周转,还说以后做牛做马,也要还我。
我没犹豫,借给她了。
女友拿到钱,直接就把我拉黑了。
在省城这几年,我终归是吃了年轻的亏,虽说精通风水,命理,却只能在低端局反复拉扯,没闯出什么名气。
现在成了盲人,赚钱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我正犯愁呢,宋老歪打来电话,请我去他家看看。
宋老歪跟我同村的,他家有钱,人还算不错,我小时候,他经常来我家玩。
我听宋老歪语气挺急,估计摊上了大事,我说宋叔,我这边上门费是五百,你看行吗?
“李师傅啊,你赶紧的吧,我给你五千!”
我收拾妥当,握着拐杖就出门了,我看不到太阳,却能感到阳光撒在脸上的暖意,今儿个天气不错。
村口那边,传来人们的议论声,还有警车的声音,有个大爷跟我打招呼:“三坡,出门啊?”
我答应着:“宋老歪家,是这个方向吗?”
“是啊,我带你去吧。”
“还是我来吧!”我突然耳边传来欧阳薇空灵的声音,紧接着,姑娘纤细的玉臂,水蛇般缠到了我胳膊上。
我皱了皱眉:“你没走啊?”
“刚去村口看热闹了,好吓人啊,法医都来了。”欧阳薇语气有些不悦:“你怎么老盼着我走啊?”
“我当你的眼睛,不好吗?”
我说我是个废人,你跟着我,迟早会后悔的。
欧阳薇不在乎道:“哪天真后悔了,把你甩掉也不迟。”
我在她手心写字:“你杀那三人的时候,没被外人瞧见吧?”
欧阳薇有些无奈:“我从小到大,连只蚂蚁都没踩死过呢,李三坡,你这人很多疑啊?”
“不过呢,也不怪你,我教授曾说过,失明的人,会变得对外界格外敏感,甚至会对身边每个人产生怀疑和戒备……”
正说着话,我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快看啊,那不是李大师,李三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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