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十来年了。”
“唉,你也是,不就是抓个替身吗?这都十来年了,咋才整到一个!”
清朝鬼叹了口气:
“不能怪我啊,这河被封了盖儿,修了路,成了地下河了,根本没有人打这儿过。”
黄尖转头看了看我,那眼神儿,让我直起鸡皮疙瘩。
“嗯,这不来了一个吗?瞧着还挺年轻的。”
听到他俩这么一说,我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子。
——完犊子了!我被这个叫“老李”瘦鬼给抓下来当“替身”了!
听说河中井中溺死的鬼,属于横死,不能进入地府轮回,魂魄要长年在寒水中受苦寒折磨,直到找到“替身”。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些事儿都老人们怕小孩子下河玩有危险,随意编造的,今天这情况……
想到这里,我不禁挣扎起来,结果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喊也喊不出声来。四五岁就已经炼成的下盘功夫,在受到惊吓后失去了作用……
形容这种状况有个俗称——吓尿了。
“算了,你放他走吧,我不要替身!”
本已绝望的我,忽然听到“清朝鬼”冒出这么一句,这不由得让我看到了生的希望。
“啥?你又来?我说老李,这都第几次了?你不让他当替身,拉他下来干啥?”
听胖子这么说,我真想踹他两脚,你管人家干啥呢,锻炼身体不行啊?误伤不行啊?
“清朝鬼”叹了口气:
“就是本能反应,这么多年也没个人来,他掉下来的位置太舒服了,我一抬手就把他拽下来了。现在后悔了,你还是把他放走吧。”
黄尖听到这里,表情明显有些不悦:
“我说老李,这啥好地方啊?你搁这儿呆着,时刻受寒水侵袭不说,还要每天受一次溺水之刑。你看,这时辰马上又要到了吧?”
死胖子真是乌鸦嘴,他刚说完,那个“清朝鬼”表情就开始有点儿不对劲儿,双手一把掐住了着自己的脖子,脸涨成了红色,腿拼命地乱蹬,浑身扭动着。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大口呼吸。
这一幕让我回想起刚才掉进马葫芦里的感觉,引起了我极度的不适。
七八分钟过去,“清朝鬼”狠狠地抽搐了两下,不动了。黑暗之中,只能勉强看到他身体的轮廓,弓着身子一动不动,飘在那里,仿佛河中一具浮尸。
看来他又被“淹死”了一次。
看着自己死法的重播,是一种很特别的体验。想到自己要来替他,每天让“享受”一次这个滋味,还要受什么“寒水侵袭”,真是让我不寒而栗。
忽然,“清朝鬼”浑身一震,呼地直起腰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死后重生吸了第一口气。
半晌过去,他才呼出了这口重生气,用虚弱的声音说了句:
“好了”。
胖子过去拍了拍他肩膀:
“瞅瞅,又来了吧?要说这也过了百来年了,每天遭这份儿罪。算上上任里正,你都放走了有八十个替身了吧?听我一回,收了这个赶紧投胎去吧。”
看来,“清朝鬼”放了不止我一个替身了,这水鬼真仗义!是条汉子!但是要说现在让我英勇献身来替地,也确实太高估我的觉悟了。
“清朝鬼”摇了摇头:
“我都习惯了……这条河都快没了,他当我替身,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啊?”
这话说的我阵阵脸红,眼前的“清朝鬼”刚刚才受了一次溺死之苦,居然还替我着想,真是太令人敬佩了。
黄尖叹了口气:
“老李,咱们俩也算了百来年的交情了。你心善,不害人。但是这个替身,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再放他走……老哥我……看不过眼啊。”
“清朝鬼”叹了口气,看了我一眼,转过身,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
“带走吧,带走吧……”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到了一丝悲凉。
黄尖见他这么坚持,也叹了口气:
“唉!既然如此,那我先带他还阳去了。”
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条细绳,看着就像一条耳机线一样。往我脖子上一挂,自己牵住了另一头。
我顿时感觉浑身一松——终于能动了!一瞬间,哽在喉头的话脱口而出:
“谢谢你,老李。”
听到我说话,把这俩鬼吓得跟见了人似的。
俩鬼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不对啊!”
接着把头一起转过来看着我,又一齐开口。
“你怎么能说话?”
“能说话怎么了?”
我满脸的迷茫。
两个鬼又对视了一下。黄尖又凑过来仔细观察了我一下,似乎在确认我神志清醒。
“这不对啊,他应该还在离魂期啊?老李,你是今天拉这小子下来的嘛?”
“是...是啊。”老李回答道。
听黄尖提起离魂期,我又想起了小时候听奶奶讲的一个传说。
人死了,魂魄要离开身体。刚刚离开这个住了多年“容器”的时候,魂魄都是散的,因此这个时候的“鬼”是没有意识的。
一般要三到七天,魂魄才能再重新凝聚成型,恢复意识,这段时间就叫离魂期。
因为离魂期“鬼”都是迷迷糊糊的,办起事来方便,于是勾魂的小鬼就会利用这个时间将魂魄勾到阴曹地府。
所以很多地方人死了,要停尸三到七天,并且要有家人守灵,保护灵魂在离魂期不受邪祟侵害,能顺利下阴曹地府。
像我这种刚“死”的,这会儿应该没有意识,任他们摆布才对。
不过偏偏没有,我意识清醒,还跟他们对了两句话。
黄尖皱了皱着眉头,歪着脑袋自言自语
“这什么情况?”
我心说你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只见他低着头想了老半天,没想出什么头绪来:
“算了,老李呀,我先送他还阳,其他的事儿后面再说吧。”
说完,拉着我向黑暗中走去。别看挂在我脖子上的小绳子细,还挺结实,他那头手一使劲儿,我就半飘半走地跟了上去。
回头看了看老李,他脸上有一抹无奈的微笑。
今天大难不死,多亏了老李手下留情,放我一马。瞧着他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我心中暗道:谢谢你了,大恩大德,改日图报。
黄尖走得并不快,周围一直灰蒙蒙,黑乎乎的。我闷着头跟着黄尖,什么也不敢问。两个人沉默了半天,倒是黄尖先挨不住了。
“后面的小鬼听好!我是吉庆市里正黄尖,负责吉庆市相关阴司事务。也就是阳间传说的鬼差,那个……这是我的腰牌。”
黄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个腰牌来,回过身,在我面前晃了晃。
一个黑黝黝的木牌子,上面刻着四个大字——“里正黄尖”,上面还有些小字看不清楚了。这可能是他的身份证明,管他呢!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安西教练”能送我还阳。
“那个...黄...黄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咋这么笨呢?找你肉身送你还阳啊?这么大的水,也不知道给冲哪去了。”
我见黄尖没啥恶意,胆子稍微大了些:
“这黑乎乎,灰蒙蒙的,不好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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