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没有多问,“你有什么要帮忙的,打电话给我。不行的话,我明天一个人去好了。”
“我尽量赶回来。”周平歉疚地和青年道别。
他出门之后,直接打了车,报了姨妈家的地址。
他没给自己妈妈打电话。事情还未弄清楚前,他不想让妈妈担心。但他知道,这个噩耗始终是要告诉他妈妈的,不仅是他妈妈,还有他外婆外公,他其他的那些亲戚……
一想到此,周平心中就叹息起来。
即使去世的是个他素未谋面的表哥,但有姨妈这一层关系在,这总会令他妈妈伤心。
车子开了半个小时,到了姨妈居住的小区。
他找门卫室的保安询问具体的地址。
“七号楼,就那边。你是那家的亲戚吧?儿子死掉的那个。”保安上了年纪,说话态度随意。
周平本来抬脚就要走的,听到这话,就停了下来。
“我也是刚知道这事情,只知道人死了,到底怎么回事我还不清楚呢。”周平打听道。
保安摇头叹息,“人一下子就死掉了呀。年轻人太累了啊。”
周平皱眉。累?是猝死?过劳死?如果是这样,姨妈那几句阴森的指责是针对表哥公司的?接电话的是表哥公司里的人?他很冷静理智地想着。毕竟是个关系不深的亲戚,他听闻噩耗也没有多少伤心,现在脑海中考虑更多的也是他妈妈,而不是丧子的姨妈。
“他们家还有个老头子躺在医院呢,也差点儿撑不过去。”保安紧接着说道。
“他家那个妈妈的事情,你知道吗?”周平问道。
保安“哦”了一声,“你是那边的亲戚啊?”
他看周平的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
周平皱着的眉头更深了。
“你赶紧去吧。去劝劝吧。这种事情,都是命啊。难过归难过,也不能那样啊。”保安摇头晃脑,很是感慨,却是没有再透『露』出什么消息。
周平只好谢过对方,匆匆往七号楼跑。
他没跑多久,就看到了聚集的居民。
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妈就聚在七号楼楼下,其中有人指着楼上的窗户,唾沫横飞。
周平放慢脚步,就听到他们在说姨妈家的事情。
他听了个大概,只知道表哥的爷爷送医抢救,表哥是在赶去看爷爷的路上猝死的,姨妈因此受了刺激……
“……我看小张没说错,就是替死,给他爷爷挡灾了……”
“……他们家那个老二本来就神神道道的……”
“……之前还说遗产……”
周平感到头疼起来。
他自然不信所谓的挡灾、替死,可这种说法在中年『妇』女中很有市场。他妈妈有时也会将这种事情挂在嘴边,说什么姨『奶』『奶』托梦、什么太外公给克死了……之类的事情。这样的话,还是他妈妈给他姨妈打电话的时候,他碰巧听到的。
周平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正相反,他一点儿都不信这些,但他很清楚,他无法说服相信这些的人。就是摆出铁证,他们都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
如果表哥是过劳死,姨妈和公司起纠纷,一切都好处理。如果是其他的事情……
周平上楼的时候,只觉得脚步非常沉重。
他才上了一层楼,就听到了脑袋上方传来的吵架声。
没听到姨妈的声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消息。
周平深吸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上到了四楼。
四楼两户人家,其中一户大门敞开,一个男人正站在门口抽烟,神情萧索、落寞,脚下是一地烟屁股。他脑袋上是地中海发型,一圈白发,围绕着几根稀疏的银灰『色』发丝。乍一看,这男人好像七八十岁的老头,但外貌上又有种和年龄不协调的怪异感。
周平走了过去,“请问,这边是黎家吧?张姝在这里吧?”
男人抬头,“哦,你是刚刚打电话……我是黎海明,张姝是我老婆。”
“哦。”周平有些微尴尬,“我是张姝的外甥,我妈妈是她妹妹。”
“你妈妈前几天给她打电话,说你来出差。之前那电话,我就想着是你。”黎海明扯了扯嘴角。
他知道电话的事情,可周平刚才在电话中听到的声音并不是他的。
房间里面的争吵声还在继续,好几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只能听清一些被重复的谩骂词汇。
黎海明对此置若罔闻,只是声音哽咽地说道:“你哥哥,突然就去了。你姨妈心里不好受。她……太难过了。”他抽了一口烟,被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房里有个女人走出来,看到周平,马上叫起来:“哎,就是你吧?他们张家的人吧?她外甥是吧?你赶紧的!你姨妈疯了!你们张家人看看清楚啊!你们家的女儿脑子不正常!别怪到我们头上!”
她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破音,每一句话都像是贴在人耳边叫嚷。
话音未落,房里的争吵声提高了几个音量,还传出了一些脚步声、碰撞声。
周平不禁快步走了进去。
他还没看清楚人,就被一双手给牢牢抓住了。
“他们黎家一群畜生害死了我儿子……他们害死我们家黎云了……”
抓住他的女人没有哭,只是用一种沙哑的嗓音,语气呆板地重复几句话。
如电话中听到的那样,没有感情的声音里,透出几分让人心慌的寒意。
周平低头看清了抓着自己的人。
这人的面貌他在视频通话中见到过,现在却又有些陌生。
视频通话的时候,对方那一头中老年『妇』女特『色』的酒红『色』烫头精神地立着,像是在脑袋上顶着一块牌子,上书大大的“时髦”二字。那一双纹眉更是具有时代特『色』,映衬着她夸张的眼线和口红,有着统一的风格。她说自己刚跳完广场舞回来,镜头中还能看到她『色』彩亮丽的上衣。
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没有化妆,满脸的泪痕凝固在皱纹中。那一头烫过的头发软趴趴地垂下来,披散着,让她看起来像是个疯婆子。她身上穿的衣服是睡衣,不知道多久没换过了,皱巴巴的,还有洗不掉的污渍残留其上。
周平在她身上闻到了那种发酸的汗臭味和一种烧灰的味道。他莫名想到了“死亡的味道”这种说法。
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一群愤怒的陌生人,也看到了一张年轻人的黑白照片。那张脸他完全陌生,就像刚才见到黎海明一样,根本不认识。但那种死亡的味道好像因为一张遗照,变得更加强烈了。
“他们害死我儿子了……他们就是要弄死我儿子……”张姝的双手死死掐着周平的手臂。
“姨妈,你先冷静一下,别急。我刚来,还不知道表哥发生了什么……”周平尽量温和地劝道。
“你表哥给他们害死了!”张姝反『射』『性』地尖叫一声,声音马上又轻了下去,“你表哥被他们害死了……周平,周平……你是周平……”她伸出手,『摸』着周平的脸,像是瞎了眼睛,只能靠双手来确认面前的人是谁,“你帮帮我,你帮帮我……他们害死了你表哥。你得帮帮我……”
尖叫声如一根针,『插』入周平的大脑中,随后的低语又像是一条蛇,和张姝的双手一起,紧紧缠绕住了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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