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狐狸没掏我爷的腔子,却叼走了我爷的棉鞋。
昨晚上,站在我后面的,就是一只穿了棉鞋的狐狸。
村里人都知道,我家是被狐狸给缠上了,简简单单的给我爷办了个丧事就都走光了,我爷下葬那天,除了几个实在躲不了的亲戚,一个送葬的人都没来。
我送走了我爷之后,就回到祖屋给祖师爷上了香。
我爷只是告诉我回去拜祖师爷,却没来得及告诉我怎么拜?村里别说是没有人知道怎么拜祖师,就算是有人知道,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来,带着我去跟狐狸较劲。
我只能学着我爷的样子,给祖师磕头,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着“弟子陈九拜见祖师爷!”
这拜祖师入门,有一整套的规矩,少了哪一步都不行。
我爷以前拜过祖师爷,才在没走入门过程的情况下,把邪祖给拜出来了。
我不知道规矩,就算是磕头磕死了,祖师爷也不会出来收我入门。
我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还是不见祖师牌位有什么动静?
我再一想起我爷给我讲,他当年拜祖师磕得满脸是血的事情,这心里的火气就再也压不住了。站起身子指着牌位破口大骂“你特么算什么祖师爷?我们老陈家恭恭敬敬地供着你,你不保佑着徒子徒孙也就算了,现在传人遭了大难,你在那儿拿五做六,出都不出来。我拜你,还不如拜鬼当祖师。”
我越骂越生气,抓起给祖师爷上香的香炉子就给摔了个粉碎,把祖师牌位给扔在地上一脚踹成了两节,供祖师的地方也给我砸了稀烂,直到砸得累了,才在祖屋里坐了下来。
我还没坐多一会儿,就看见祖屋的门缝底下渗出一片腥红的血迹。
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那狐狸过来找我了。
我爷走了,祖师爷拜不出来,我又被狐狸给堵在了屋里,还有谁能救我?
我慌忙站起来到处找东西,不管怎么说,手里有点家伙,也比空着手对上那狐狸强啊!
可是,祖屋都已经被我给砸烂了,哪还有什么趁手的东西?
我好不容易掰下来一条桌子腿儿拿在了手里,祖屋的大门已经被推开了一条缝子,狐狸那只圆溜溜的眼珠子,隔着一条门缝瞄向我的面孔,眼珠里的冷意看得人头皮发麻。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上前一步推上了大门。
我弓着身子,双手死死顶着门不动,一门心思的想把狐狸挡在外面,没曾想,外面却传来了有人在拆门槛的动静。
没一会儿,我就听见“咣当”一声响,那是有人把门槛子给拆下来,扔到了一边儿的动静。
门槛没了,门和地之间肯定得露出两指多宽的缝子,狐狸是要从门底下钻进来?
我低头往脚底下一看,就见到门缝下面钻进来一张发黄的人皮。
人皮十指平张着,像是一张纸一样,被人从门缝下面一点点地给推了进来。
人皮的两只手刚一伸进屋里,就像是被充了气似的鼓了起来。原本还是平平整整的一张皮,眨眼的工夫就变得像是充了气的塑胶手套,中间圆滚滚的一球,前面就是撑开的五根手指。
人皮钻进来了!
我想撒手,又怕狐狸从门外冲进来,正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人皮忽然抓住我的脚腕,把我掀翻了出去。
我还没爬起来,祖屋大门就被撞得大敞四开,那个没了人皮的女人,血淋淋地站在门口,目光阴冷的盯住了我的面孔。
那个女人身形挡在门口,门外的光线却在地上投射出了一道狐影。
先前把我掀飞的那张人皮,像狗一样蹲在对方脚下,晃着脑袋用塞满了枯草的眼眶在我身上来回扫视。
那个女人一只手抚摸着人皮光溜溜的头顶,转动着眼珠子阴声笑道“为什么要反抗呢?像他一样乖乖听话不好么?”
我被石狐逼到了这个份儿上,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咬牙抓起地上的桌子腿端在手里,用带尖一头对准石狐猛冲了上去。
石狐只是轻轻地一挥手,我就又被掀上半空,重重地撞在了墙上。这一次,我摔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半倚着墙面死死盯着石狐“你欺人太甚……你凭什么……”
“到底还是小孩子!”石狐摇头笑道“我比你强就能欺你,这还需要问么?跟我走!”
石狐站在距离我三米外开的地方伸出手来,对方满是鲜血的手掌,在我的视线中越变越大,短短几秒之后,血淋淋的手掌就已经遮挡了我的视线。对方五指凌空聚拢的一刻,我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它给提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要往起站。
这下完了!
我爷走了,已经没人能救我了。
我不敢想象自己落进对方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就在我闭眼等死的时候,祖屋的墙上忽然传来两声弓弦放开时的炸响,紧接着两道劲风就从我耳边飞掠而过,我还没反应过来,墙壁被撞塌的声响就接踵而至,石狐的惨叫声也随着玻璃炸碎的声响窜向了远处。
瞬息之间,屋里的声响就连续转换四次,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两支沾着血的弩箭和散落在地上的墙皮。
等我再想要上去看个究竟的时候,屋子里却多出了一个像是电影里太监打扮的人来,对方翘着兰花指从地上捡起弩箭,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自言自语地说道“还是心不够狠哪!再晚点动手,就能要它命了。”
我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咱家就是你一直看不上,也看不见的祖宗!”那人转过身时,我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对方消瘦的面孔上倒挑着一双白眉,像是刀尖儿一样的眉角倒插入鬓,两只眼睛看似阴柔却暗藏着冷厉,让人对视一眼就能不自觉地转过头去。
这个人,我见过?
我脑中灵光一闪,颤声道“你是祖师爷?”
“对喽!”那人嘿嘿笑道“我就是你祖师爷韩宗!”
我刚砸了祖师爷的牌位,他就出来了?
我刚才骂他的时候,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啊!
狡辩已经没有用了,我干脆直接跪下来给韩宗磕了头“孙儿陈九,拜见老祖宗。”
韩宗噗呲一声笑了“小瘪犊子,还有点急智,就知道你家祖宗吃这套。”
“其实啊!这事儿,也怨不得你,咱家确实没有跟狐狸斗法的本事。”
我下意识地往外面看了一眼,外屋除了满地的碎玻璃之外,还有一串血迹,看样子是韩宗的弩箭伤了石狐,却没能把她给留下。
韩宗像是看懂了我的心思“不用看了,那只狐狸受伤不轻,七天之内不会来找你。咱们爷俩儿倒也有时间聊聊。”
“老祖宗外面坐吧!”我把韩宗给让到了正房,给他倒上茶,又点上了烟。
韩宗也没客气,掐着烟抽了一口道“也就这玩意还合老祖的意。”
韩宗慢慢抽着烟道“刚才的事儿别放心上,不怨你看不上咱家。咱家说到底就是个活了些年头的老鬼,连鬼神都算不上,哪是那狐狸的对手?”
“咱家在洪武大帝手下当差,剥了一辈子的人皮,也传下了一套剥人皮的手艺,这才被皮匠尊为了邪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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