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旁边是一桌中年男人，喝着酒，说着话，时不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
　　热闹的有些吵闹。
　　伸手摸了一下椅子，我抽出来纸巾擦了擦才坐下。
　　垂眸看着油腻腻的桌面，眉头拧得更紧。
　　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看见这样的环境，我有些忍受不了。
　　柳夏在我对面坐下，点了许多东西。

　　他看着我，兴致勃勃：“老婆，你还记得这里吗？以前大学的时候咱们经常过来，虽然后面应酬的时候也能吃到很多好吃的，我还是觉得这里的烤串最好吃。”
　　听着他回忆起大学时候，我扯动嘴角，笑一笑应付了事。
　　我看着柳夏，唇角的弧度始终不曾落下。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那么抠门，只会带我来大排档，路边摊。
　　我并不是嫌弃。

　　只是按照柳夏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去一个好一些的地方。
　　最起码，是安静的，不会让我被隔壁桌影响的地方。
　　而不是这种乱糟糟，空气中都是烟酒味道的地方。
　　他带我来这里，并不是他有多怀念，而是在众多吃饭的地点里选择了这个地方。
　　在他心里，我，许安安只配得上这种地方。
　　一刹那，我灵台清明，看着柳夏，不复昨日。
　　柳夏好像没有看见我的拘谨和不适，一直在低声念叨：“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在这里吃过东西，但是你考虑到我的情况，所以每次都会主动选择这里。”
　　“当年约会的时候，每次都是你付钱，我也不想让你太辛苦。”我顺着他的话头说。
　　经过他的提醒，倒是让我想起来每次和他约会。
　　不论是约会之前，还是约会之后，他总是有意无意和我说起来，他生活捉襟见肘，生活费不够吃饭。我也提出我来请他，但是他倔强的表示自己是男人，就应该他付钱。
　　我每次看着他故作坚强的样子，心疼不已，每次约会都会选择便宜的地方，有时候甚至还去免费的公园逛一逛就算是约会了。
　　可现在再去看从前，柳夏每个月的生活费确实不多，但我也会给他转钱。
　　数目不大，但是次数多。
　　用那些钱，或许不会让他天天大鱼大肉，但不至于让他每次约会都是带我吃路边摊。
　　仔细想来，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在算计我了。
　　意识到这些的瞬间，我心里某个地方慢慢崩塌。
　　刚才的想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亲手把我自以为快乐的时光推翻，否认我们在一起的幸福。
　　当时的每个笑容背后都是算计，这让我怎么不介怀？
　　我抬眸看着柳夏，欲言又止。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很自卑，觉得我配不上你，或许只有顾纪霆那样的男生才能给你幸福。”柳夏低垂着眼眸，神情暗淡，声音夹杂在嘈杂的环境音里，忽远忽近：“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你不会喜欢这里的大排档，更不会喜欢我这个糟糠丈夫。”
　　“还没开始喝酒，就醉了？”我拧紧眉头，对柳夏故意示弱的伎俩免疫。
　　“没有。”柳夏见我不接招，笑容勉强。
　　正好点的菜上桌，服务员的身影隔开我们两个，对话暂时中止，也给我思考的时间。

　　或许，今天晚上张兰在家。
　　但是因为工厂的事情，柳夏理亏，故意讨好我，张兰才不出面。
　　柳夏带我来这里，也是想要通过自己的身世，再次唤醒我的恻隐之心。
　　至于那一番什么“糟糠丈夫”的言论，是在给自己立人设。

　　“你快尝尝，这个烤串很好吃还是以前的味道。”柳夏把一串烤肉放到我面前，满脸笑容。
　　我垂眸看着面前的肉串。
　　刚刚从炭火上取下来的，还滋啦滋啦地冒着热气，上面洒满了香料，肥瘦相间，看起来确实很好吃。
　　还没动筷，柳夏又说：“是我考虑不周到，你怎么喜欢吃这种路边摊呢？”
　　“路边摊怎么了？他家开了很多年了，我一直在这里吃，干净又好吃。”我们旁边那桌的大哥听见柳夏这么说，顿时不乐意，扯着嗓子道，看向我的目光不善。

　　他喝了许许多酒，油光锃亮的脸上泛着红色，说话的时候还打了一个酒嗝。
　　即使和他有一段距离，我都能闻到酒臭味。
　　我毫不畏惧地看着大哥：“你看我做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老婆，不和他们吵。”柳夏也没想到会惹怒旁边的大哥，连忙站起来想要拉着离开：“这里太乱了，什么人都有，我们走。”

　　“别走，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什么人都有。”大哥挡在柳夏面前，醉眼迷蒙地看着他：“我们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我和柳夏身上都穿着平时在公司穿的西装，一看就知道做工考究，和在这里吃饭的不是一个档次的。
　　经过大哥这么闹腾，许多人都看向我们。
　　柳夏不理会男人，一副“我不想和你这种人理论”的架势，向旁边迈了一步，准备离开。

　　男人酒精上头，抬手拉了柳夏一下。
　　男人本来就五大三粗，拉他就像是拎小鸡崽子一样。
　　柳夏瘦弱的身板被轻轻一推，踉踉跄跄，朝着我的方向跌过来。
　　我被柳夏撞得脚下不稳，身边又没有搀扶的地方，我认命朝后面仰过去。
　　预想之中的狼狈场景并没有到来，耳边是碗碟塑摔碎的噼里啪啦声，我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味道，夹杂着大排档里的烟火气，分外好闻。

　　腰间的大手给我支撑的力量。
　　我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扶着我的男人。
　　顾纪霆。
　　他怎么也在这里？
　　耳边传来柳夏骂骂咧咧的声音，我来不及询问，低头看向声源。
　　柳夏狼狈地仰坐在地上，身上沾着菜汤和食物，很是狼狈。
　　他从地上爬起来，嫌弃地看着身上的东西，抽出纸巾擦了又擦，恶狠狠地瞪着男人：“老子说的又没错。”
　　男人又握紧沙包大的拳头。

　　顾纪霆松开我的手，快步走上前，挡在我面前。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顾纪霆宽厚的脊背。
　　我听见他说：“哥，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说着，他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来几张红钞票递给大哥：“你们今天晚上这顿算是我请的。”
　　看见钱，大哥的神色稍微和缓，喜滋滋收了钱，数了数，揣进兜里，转身坐下之前不忘瞪柳夏一眼：“呸！”
　　顾纪霆转身看着我和柳夏，无奈道：“那边有卫生间，你赶紧去把身上的东西处理一下吧！”
　　柳夏抬眼，目光在我和顾纪霆身上转了一圈，欲言又止，架不住身上的油渍太让人难受，只能匆匆先过去。
　　老板娘也过来收拾东西，我把摔坏的东西按照价格赔给老板娘，想起来顾纪霆刚才给男人塞的钱，我扭头看向他：“你刚才给了那个大哥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就当是路见不平，替人消灾了。”顾纪霆摆手。
　　“你们在聊什么？”柳夏已经收拾好走出来，西装的外套被他拿在手里，里面的白衬衫还有各种颜色的污渍，目光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