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卫华叹了一口气：“老大啊。这个家里你最出息了，家里的你也要慢慢作主了。”
　　钟振飞说：“也还是得跟你商量一下。”

　　钟卫华点头说：“你说。”
　　钟振飞将碗里的饭扒拉干净：“也没啥，就是钟婧读书的问题。”
　　钟卫华叹了口气说：“老大啊。不是当爸的偏心，她一个女儿家得，迟早都是泼出去的水，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钟振涛给钟振飞倒了一杯茶，钟婧一脸期待的看着钟振飞。
　　钟振飞摸摸钟振涛的头，喝了一口茶后说：“都什么年代了，男孩女孩不都是我们钟家得子女？只要会都读书，我们都应该支持。”
　　廖淑芳坐在旁边点头说：“飞飞说的对！手心手背都是肉，婧婧读书读的好，应该让她读，不然让她怨恨我们一辈子？”
　　钟卫华“哼”了一声，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对着廖淑芳吼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然后指着钟婧说：“她吃我的，穿我的，还敢怨恨我？”
　　廖淑芳不敢忤逆钟卫华，把头低下了，抹了抹眼泪。
　　钟婧则看着钟振飞。
　　钟振飞坐近了点，按住钟卫华：“爸，你别激动。妹妹会读书是好事，我们应该支持她去读。”

　　钟卫华语气弱了下来，但态度还是很坚决：“不行！你看村里哪里有女的读了大学的，只读个高中就是浪费钱。”
　　钟婧此时再也忍耐不了，态度坚定的说：“爸！只要让我读下去，我一定会考上大学，成为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
　　钟卫华用力捶了下桌子：“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钟振飞给了钟婧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她别再说话。
　　钟卫华拿出散装的烟草，边卷烟边说：“老大，你现在刚大学毕业，年纪也很大了，差不多要娶媳妇了。老三马上也初三了，将来也要念大学，家里穷啊，负担不起老二读大学啊！”

　　钟振飞脸色一沉，冷冷的说：“当初不说好了吗？我读大学只要不花家里的钱，就让妹妹念大学。爸，你怎么出尔反尔？”
　　钟卫华正想发火，看到钟振飞阴沉的脸，火气就下去了。
　　吧嗒吧嗒的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口烟圈说：“她又没有带把，给她花这么多钱干嘛？反正我不供她。”
　　钟振飞坚定的说：“你不供，我供！我说的，只要妹妹会读书，就必须让她读！”
　　钟卫华火气腾的上来了，盯着钟振飞说：“你出息了啊！但你别忘了，你也是我养大的。你供妹妹读书，你不娶老婆了？”
　　今年钟振飞22岁，在农村正是娶妻生子的年纪。
　　钟振飞也盯着钟卫华，寸步不让的说：“爸，我就是不娶老婆，也要供妹妹上学。”
　　钟卫华冷笑一声：“你这么能耐，这么想当家，你就把你妈，你弟弟都养的去。”

　　钟振飞语气柔和了下来：“爸！时代不一样了，在农村待着没前途的，我打算在城里租个房子，把一家人都接到城里去生活。”
　　钟卫华愣一下，他刚才那么说就是想钟振飞知难而退，没想钟振飞居然顺杠爬，要把一家人带去城里。
　　钟卫华喝了一大口酒，一点醉意也没有：“兔崽子！你知道在城里生活有多贵吗？得自己买菜，水，电，房租，哪样不是钱？你刚出社会，你不懂！”
　　钟振飞说：“爸，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在城里是开支大，但机会也多啊，随便也能找到个工作，何况现在我出来了，也能挣钱了。”

　　钟卫华说：“现在老三马上就读初三了，不在大卫读，去哪里读书？你以为城里的学校是那么进的吗？”
　　现在南平市城区总共五所中学，要转学去需要走门路。
　　为了钟振飞的前途，钟卫华真的可能尝试去找钟卫东，但为了小孩子读书这种小事，他绝不可能去找人的。
　　钟振飞虽然心里没底，但他坚信船到桥头自然直，语气肯定的说：“爸，这你放心，我会负责搞定的。”
　　钟卫华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摔在桌子上说：“不行！我不同意老二读高中，我也不同意搬去城里。”
　　钟振飞耐心被耗尽，他知道父亲是个老古板，很难被轻易说服。
　　钟振飞坚定的说：“爸，我现在是告诉你一声，而不是跟你商量。钟婧必须念书，这个家也必须搬去城里！”

　　这件事是钟振飞早就想好的事，妹妹马上念高中了，弟弟转去城里读书说不定能有所改变。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山连着山的坑里，只有勇敢的走出去，才能改变一家人的命运。
　　如果只顾着自己，钟振飞干嘛费劲心思回来南平工作？
　　钟卫华一口气没有顺过来，举手就要打钟振飞，但看着钟振飞正盯着他，心里咯噔一声，手没敢打下去。
　　这老大外柔内刚，又是家里的大学生，钟卫华现在还真不敢打他了。

　　他喘了几口粗气，感觉自己这个一家之主的地位岌岌可危，但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老大拳头硬了，说出来的话那真的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子了。
　　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吗？
　　钟卫华瞬间觉得喝下去的酒不香了，盯着廖淑芳，暴躁的说：“好啊，好啊！要去你们去，我哪也不去！”
　　钟振飞问钟婧：“你跟哥哥去吗？”
　　钟婧看了一眼钟卫华，克服了心里的害怕，重重点头说：“我听哥的。”
　　钟振飞看向钟振涛，钟振涛毫不顾忌的说：“去城里好啊，当然去了。”
　　钟振飞看向廖淑芳：“妈，弟弟妹妹都跟我去，他们需要你的照顾，你也一起去吧。”
　　廖淑芳犹豫了一下，反而劝钟卫华：“孩子们都长大了，是需要更好的环境，你就别倔了，一起去吧。”
　　钟卫华听到廖淑芳这么说，压抑的情绪有了宣泄的对象，他几乎咆哮的说：“去个屁，我不去，你们也都不准去。”
　　廖淑芳小声说：“听老大的吧，这个家迟早是要他当家的。”
　　钟卫华猛的捶了下桌子，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廖淑芳赶紧后退了几步，脸上尽是惊慌之色。

　　钟振飞拦住钟卫华，毫不畏惧的看着钟卫华：“爸，知道这些年你辛苦了。但这件事，听我的。”
　　钟卫华眼睛布满了血色，黝黑的皮肤涨的通红，他看着钟振飞几秒，最后弱了下来，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我留在老家，你长大了，以后听你的。”
　　说完，踉踉跄跄的回自己的房间了，他躬着背，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一般。
　　钟振涛一直想着去城里住，对他来说，能去一趟城里，就像过年了一样。
　　现在住在城里，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这不是天天过年一样？

　　“耶！”
　　钟振涛兴奋的蹦了起来，压根没有想过，去了城里，也就意味着读书得天天被哥哥姐姐盯着。
　　现在的他只有满满的憧憬，还没体会过魔鬼般的痛苦。
　　钟婧表现的更加平静，但也是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终于可以继续读书了，也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动荡的家了。
　　懂的她，知道哥哥为了她，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