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妈妈满脸堆笑“太太言之有理。”
荣昌侯府,内屋一间豪华的正堂里,药香弥漫。
空气中漂浮点点尘埃,呛得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绕过屏风往内,一张仙女八宝榻上睡着一个人,正是谢夫人。
只见她完全没有了之前去宋家的风光模样,满面苍白,病态缠身。头上的发髻倒是一如既往的齐整,只用了一根玉簪子点缀,越发衬得她毫无精神,说话都奄奄一息。
谢侯爷守在妻子的床榻边,担忧不已“别硬撑着了,赶紧进宫请太医吧。”
谢夫人咳嗽了两声,想要坐起来都撑不住身子,旁边的丫鬟赶紧将她扶起来,又用一个柔软的绸缎靠枕给她倚着,她方才能坐正了。
她摇摇头“病来如山倒,我今儿算是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宫里的清情形不好吧?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了。”
“可你的身子……”
她摆摆手“不过是从前落下的老毛病了,诗朗成婚,我这一颗心便安了,反而让这病又发了起来,不碍事的,将将养着便好。”
谢侯爷拗不过妻子,只好叹气点头。
丫鬟端了一碗汤药过来服侍谢夫人喝下。
谢侯爷帮妻子擦了擦嘴角,便屏退众人,房中只留他们夫妻二人。
“你为何不准二儿媳妇回娘家?宋家如今已经返京,也该回去瞧一瞧的。”谢侯爷说起这件事,语气似有不快。
谢夫人冷笑“你当我不愿吗?是你的好儿子,成亲到今日了,竟然还不曾与儿媳圆房。要是杳儿回了娘家,这事儿还瞒得住吗?”
谢侯爷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当即吓了一跳。
“怎会?他不是在我们俩面前都答应娶亲了嘛?为何……”
“诗朗那孩子还是在怨我……”谢夫人眸光中含着泪,“可是那件事又不是我想这样的,我也护过了,替那个孩子说了话,总不能要我们整个侯府都搭进去陪葬吧?”
她激动起来,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早知道他这么死心眼,你我又何必……为他张罗这些事情?如今把人家宋家的闺女诓骗了进来,他却这般待人,还好这事儿不好在书信里写明,否则你以为还能瞒得住谁?”
谢侯爷满腹心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心系孟家那个短命鬼,可曾为我们一家子想过?那孟氏娘家牵扯进那么大的案子里,我们如何帮?自己逃命还来不及呢……”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命苦,用帕子捂着脸,越哭越伤心。
谢侯爷揽着妻子的肩,左一句右一句地劝着。
谢夫人一句也听不进去“你回来了也好,去把那个逆子叫来,当着他父母的面,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屋子的门窗都关着,却关不住夫妻二人的声音。
屋外,一众丫鬟婆子都肃穆而立,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侯府西南角,一处偏僻安静的小院子里,明杏步伐匆匆赶着进门,随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将大门关好并上了锁。
“奶奶。”明杏进了里屋,见杳娘手捧着一只绣绷正在发愣,赶忙上前,“奶奶!!”
杳娘恍然大悟地抬眼“可打探清楚了?”
“姑爷今晚还是宿在前头的书房,身边也只有小厮伺候着,连个端茶送水的丫鬟都没有。”明杏笑盈盈的,“这下奶奶可该放心了,姑爷是为着公务才被绊住了脚,等忙完了必定来瞧奶奶。”
杳娘呆呆愣了好一会儿,大滴大滴的泪滚落。
明杏吓了一跳,一时间都忘了称呼“姑娘,你怎么了?你好端端的哭什么呀……”
杳娘赶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成婚到今日也三月有余了,除了洞房那一日之外,他从未踏足过我的屋子,都说谢家嫡次子天资聪颖,能力非凡,外面的事情我一个女人家不懂,可我也知道……”
她说着,压抑的声音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一只手紧紧扣住明杏的手腕,她大大的眼睛几乎吓人,明杏的手都拽疼了,偏不敢出声,只能慢慢地坐在杳娘身边。
“姑娘,你心里到底有什么苦,你就说吧……”
杳娘不住地摇头,眼泪还在流。
明杏安抚了好一会儿,才说“姑娘,老爷和太太来圣京了。以后有人给姑娘撑腰了,才不怕他们辜负了你。”
杳娘苦笑。
有些话说给这些小婢听也没用,因为她们不懂。
她何尝不知道父母靠在身边才好,只是她现在连府门都出不去,又何谈什么告状诉苦呢?
正愁着,屋外一个丫头进来通传“二奶奶,老爷太太让您过去一趟呢。”
杳娘快速擦干眼泪“我知道了,这就来。”
明杏聪明灵巧,不用杳娘说就打来了热水给她梳洗,重新上妆。
杳娘来到谢夫人的屋子。
“母亲。”她行了个礼。
榻上的谢夫人柔声道“好孩子,坐吧,就别靠过来了,当心过了病气给你。”
杳娘羞涩地一低头“多谢母亲。”
自从嫁过来之后,谢夫人一直都是一副冰雪面孔,倒不是她故意为难杳娘,而是她自持身份,从不愿与晚辈亲近。
侯府的大奶奶也同样的待遇。
这么一来,杳娘没有了对比对象,反而也不在乎婆母对自己是否态度亲和。
可现在的谢夫人明显一改之前的高冷疏离,反而亲切和蔼,倒让杳娘有些不知所措。
“母亲的身子可好些了?今儿感觉怎么样?”杳娘关切地问。
“觉着是比之前强些了,前些日子苦了你了,刚嫁过来就要照顾我这个病婆婆,好几个晚上没睡好吧?”谢夫人柔声道。
杳娘眼下的青黑尤在,她笑了笑“不妨事的,母亲,我是小辈,熬几个晚上回头睡一觉就歇过来了,倒是母亲的身体要紧。您今日的汤药用过了吗?”
“用了,要我说,这汤药真真是难喝的东西,苦的要死。”谢夫人笑了,斜了一眼身边的丈夫,“你爹爹还偏要我一滴不剩。”
谢侯爷“汤药是给你治病的,你还要好喝做什么?”
见公婆这个年纪了,感情依然这么好,杳娘想起了自己的夫君,不免心底一阵酸涩难言。
她笑道“儿媳那儿有从娘家带来的甘草梅子,很是酸甜,且甘草性温,梅子也是用火炙做成的,想来不与母亲的汤药相冲,要是母亲觉得汤药太苦了,可以吃上一颗。回头我就给您送过来。”
谢夫人满意极了。
“好孩子,难为你有心了。”她又别过脸咳嗽了两声,身边的丫鬟拿着茶水过来服侍,被一旁的杳娘接过。
前几日,一直是杳娘照顾谢夫人,已经摸索出自己这位婆婆的喜好。
端茶,喂服,再拿绢子给谢夫人擦了擦嘴角,一只手给她背后不轻不重地揉着,不一会儿,她呼吸缓了过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竟然比谢夫人身边日常照料的丫鬟还要熟练。
谢侯爷也微微惊讶。
宋家倒是教了不错的女儿,懂事聪明,孝顺温柔。
谁家不喜欢这样的儿媳妇?
若不是宋家落难在先,恐怕宋恪松的嫡长女还未必愿意给他们家做这个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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