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尾辫自然下垂，头发黑亮，看上去质地柔软，脸颊一侧的碎发没有特意梳起，有一缕贴在耳边，正好垂在白皙圆润的耳垂旁。
　　顾京昀拇指下意识地在磨砂面的方向盘上摩挲几下。
　　“图画的有专业水准，挺难得。”顾京昀又开口。
　　“谢谢。”

　　车内又恢复了静谧。
　　奔驰车在前方转了一圈，驶入程前路。
　　没有了主干路的宽阔，这里显得幽静了下来，道理两旁一一排茂密的泡桐树，繁密的枝叶，将灯影遮盖在斑驳之中。
　　司念知道，走进这条路，离回家已经不远了。
　　果然，汽车有行驶了大约几分钟，向右转弯，便到瑞景花园的后门。
　　难以掩饰心中的诧异，连思念都很少从这边通过，没想到顾京昀对这边却如此熟悉。
　　铸铁大门因喷漆年限已久，接头的位置已经泛着斑驳的黄锈。
　　司念等车停稳后，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迟迟没有等到顾京昀打开中控锁。
　　等待的过程里，顾京昀借着降落下来的车窗，深邃的目光将四周巡视一圈。
　　“自己的房子？”
　　司念本来要开口，却被旁边的人打断了。
　　“嗯。”司念回道。
　　房子是外公外婆留下来的，后来过户到了她的名下，来东城这么多年，司念一直住在这边。

　　“滴”的一声，中控锁被打开。
　　司念推开车门走了下去，转身要和车里人告别时，却发现顾京昀也走了下来。
　　彭彭的关门声，在黑夜里显得有些沉闷。
　　顾京昀下车，上身随意地靠在车门上，低头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只放到嘴边，像变魔术似的从手心里拿出一个金色打火机。
　　“啪”的声响过后，一股灰白色的烟雾便从顾京昀的口中喷出。
　　几秒后，一股新鲜的烟草味便飘到了一米外的司念鼻腔里。
　　这种味道，她并不常闻，却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忍受。
　　刚刚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司念能感觉出顾京昀的隐忍。
　　大概每一个吸烟的人，都有一段时间烟瘾的时效期吧。
　　夹着香烟的右手自然下垂的过程里，顾京昀手指自然转换，食指在烟身轻轻敲击两下。
　　灰白色的烟灰，稀稀拉拉地掉落到了他的脚边。
　　“有没有拆迁队找过你家？”顾京昀问道，目光转向低头用鞋子踩踏野草的人。
　　听到问话，司念停下了脚上的动作，双手同时搭在了胯包上。

　　“找过，说是拓远要开发这边，来跟我们这边的住户谈条件。”
　　司念回完这句话，突然有了一种，在大学第一次被教导员问话的感觉。
　　不敢抬头直面，又想表现的更自然一些。
　　“是条件不够好？”顾京昀又吸了一口香烟，深邃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探究。

　　“一比三置换，一套这样的老式房屋，换三套学府花园的电梯高层。”司念说着话伸出三个手指。
　　学府花园算是东城市区近几年开发的中高档住宅区，周边设施齐全，就目前房价来看，一套百平的房子，也要五百万以上了。
　　瑞景花园这边的房屋面积一般都在八十平左右，也就是可以置换两套学府花园的百平洋房。
　　而且，就目前来看，学府花园那边的环境比瑞景花园要好出很多。

　　那边有两所重点中学，还有闻名东城的济宁医院。
　　“为什么不同意呢？”顾京昀抽完最后一口香烟，将烟屁股扔在脚边，伸脚捻了两下。
　　“顾总是代表开发商来了解民意的吗？”司念抬眸，朝顾京昀看去。
　　清亮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笑意，很浅却清晰。
　　“算是吧，不妨说说你的看法。”顾京昀轻笑，从下午到现在，阴霾的情绪，似乎突然好转。
　　司念没有急着回复，而是思考了片刻，说道：
　　“东城要发展，市区中心地段再有像瑞景花园这样的建筑，确实有些煞风景，还让人觉得很是格格不入。”
　　说完这句话，司念随着视线原地转了半圈，将视线内能看到的高楼尽收眼底，最后再看向面前有些破败的锈迹斑斑的铁门。
　　顾京昀的视线则一直在司年身上，静静地站着，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这些跟老百姓，普通的市民又有什么关系吗？
　　闲暇的时候，谁都会幻想那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生活，但是更多的时候，人们还是会关注，今天的鸡蛋降价还是涨价了，番茄是不是够新鲜，蔬菜带着农药怎么清洗更干净这些问题。
　　就是那些每天早上捧着报纸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他们再关心政治，也只是感叹一声，市区发展真快。可能偶尔也会有人抬头看看，小区的建筑墙有一片已经脱落了，地面的青砖也已经松动了。”
　　听着面前女孩侃侃而谈，顾京昀本来随意的神情，渐渐凝聚。
　　“那照你的意思，这里就开发不下去了？”顾京昀手指下意识又摸向口袋里的烟盒。

　　“怎么会呢！”司念这次没有考虑，几乎脱口而出。
　　“哦？”顾京昀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靠在车门上，声音上挑，因为这样反转的一句话，他的眼神里多了更深的兴趣。
　　“说说看！”
　　“您也看到了，这边已经很破旧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司念朝门口走了两步，伸手在铁门一侧轻轻摸了一把，又返回来将手掌伸到顾京昀面前。
　　莹白小巧圆润的手指肚上，深红色的锈渍有些显眼。
　　顾京昀注意力突然被转移过去，眉头微蹙，看着面前的一只小巧可爱的手掌，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摩挲几下。
　　发现面前的男人，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眸定格在自己手上，司念感觉到一丝窘迫，忙收起手掌。

　　“开发是迟早的事。”司念继续说道：“这边住的人们也都明白，只是心里舍不得罢了。
　　就像我外公外婆一样，生前四十几年都在这边，可以说他们的整个青春都献给了这里。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
　　这些住着的爷爷奶奶们，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为整个东城发展做出了贡献。毫不夸张的说，上个世纪东城的每一步发展都有他们的痕迹。
　　现在，城市发展了，他们也老了，却连自己的家园都守不住了。
　　顾总，您知道吗，那是一种，被亲人抛弃的感觉，有些失落，甚至是绝望。
　　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面前的女孩，清秀靓丽不带任何瑕疵的脸上，此时多了一丝忧伤，虽然稍纵即逝，还是被顾京昀捕捉到了。

　　这样被亲人抛弃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过。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顾京昀语气柔软了下来。
　　司念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们需要人文关怀吧。最好能给他们留下有念想的东西，应该也是一种慰藉吧。”
　　“那你呢，你想怎么样？”顾京昀继续问道。
　　路边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斜拉下来，却依然挺拔。
　　司念下意识低眸，这次思考的时间更长了一些。
　　“房子是外公外婆留给我的，他们已经不在了，但是书房里留着很多勋章和奖状证书之类的，如果非要到了走的那天，我就把他们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