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脸一黑，伸手就将牌桌上的字牌给没收了。然后拉周勇的衣袖，试图把他拖走。但周勇却朝端茶水的服务员喊道：“再拿副牌过来！”
　　小时候，俞敏辍学在家务农。班主任来家访，是周勇一句话鼓励了俞敏。当时正在读高三的周勇，站在一边悄悄对俞敏说：“老师来动员，是你唯一的机会，一定要争取。”
　　俞敏对周勇是有感激之情的，把他当恩人看待。不料现在的周勇，却一心沉迷打牌du博。上班时间也溜出去打牌，俞敏看着很痛心。

　　眼看周勇毫无罢手之意，俞敏急了，说：“你如果继续打牌，我就报警！”
　　他们的牌打的大，逢三涨二十，一天输赢几千元，上万元。
　　本来，Z县是穷县。机关干部娱乐消遣，牌桌上一般玩的不大。一天输赢几十块、几百块而已 。但是，周勇仗着自己记性好、技术好，敢和电站里有钱的人玩大的。
　　一旦玩的比较大以后，再回头和同事玩小赌怡情的，周勇就没有兴趣了。只想找大老板凑牌局。有时候三缺一，实在凑不起局，就只好拉俞敏凑角，坐他上首。
　　报警意味着什么，想必周勇心中有数。一旦被抓，肯定要罚款，要拘留，很可能单位还会给处分。
　　周勇只得蔫蔫地跟着俞敏下楼。
　　肯跟着走，就是好的开头，看来还有救。
　　周一上班，头一件事，俞敏到公招办报名。

　　并从熟人嘴里，意外得知，前夫蒋文，下放到岩门乡，当书记去了。
　　除了工作，俞敏每天用功看书做题。时间不多，二十天后考试。
　　然而，在这节骨眼上，母亲黄翠兰，却突然在南杂店隔壁私人诊所里，肚子剧痛。
　　俞林跑到办公室把俞敏叫了出来。

　　黄翠兰肚子疼了几天了，以为是肾结石。在店子隔壁私人诊所，打了五天吊针了。
　　但是不行，没有好转的迹象。
　　昨天俞敏还说，陪母亲去医院检查一下。今天突然加重了。
　　俞敏赶到诊所里一看，黄翠兰嘴唇惨白，脸蜡黄，手捂着肚子，不停地呻吟着。

　　只几个小时，人已经瘦了一圈。黄翠兰孱弱地看了一眼俞敏，像是要虚脱。
　　俞敏问诊所医生：“我母亲的病，怎么回事，在你这里打了五天吊针了，怎么还止不了痛？”
　　医生说：“肾结石，肾积水。”
　　俞敏问：“多久可以见效？”

　　医生说：“你信得过我的话，再打三天吊针，看看情况，再做决定。信不过我的话，马上去医院也可以。”
　　俞敏问：“仅仅消炎，有作用吗？”
　　医生说：“做手术的话，得去医院。”
　　俞敏看看母亲无助又期盼的眼神，说：“走，去人民医院！”
　　俞敏火急火燎地，租个车，把黄翠兰送到医院看急诊。
　　俞林什么也做不了，只守着店子。医院里，凡事都得俞敏忙前忙后地跑。
　　做完各项检查，门诊医生看了检查结果，说：“赶快住院！胆结石引发急性胰腺炎。”
　　第二上午就安排了手术。事后医生告诉俞敏，如果不尽快手术，有生命危险。

　　为了保住胰腺，黄翠兰被切除了胆囊。
　　当黄翠兰被从手术室推出来时，肚子上惨不忍睹。
　　肚子中央，有一个缝了十五针的纵向刀口。肚皮两边，各有三个孔。每个孔插了一根引流管。输尿管里也有一根引流管。一共有七根引流管插在身体各处。
　　前些天，家里的座机电话，刚移到店子里。这回正好派上用场。

　　俞敏给俞林打电话：“帮老娘带两套换洗衣服来。”
　　疼痛减轻的黄翠兰，瞌睡重，一天到晚，睡眼惺忪。
　　医院条件好，有自助煤灶，可以自己煮饭炒菜。俞敏每天从菜市场买回新鲜鸡、鱼，给母亲炖汤喝。
　　医生交代，病人营养不良，多吃有营养的，补充能量，伤口才会愈合得快。
　　肚子不痛了，但伤口痛，又不能动弹。黄翠兰经常在深更半夜，又哭又喊：“哎哟！我难受啊！我死了算了！”

　　吵得病房里其他人都不能睡。
　　这天中午，黄翠兰不顾俞敏劝阻，双手扒拉着床栏杆，想坐起来。俞敏赶紧帮忙。
　　可能俞敏用力过猛，伤着刀疤了。黄翠兰夸张地“哎哟！哎哟！”大叫。
　　黄翠兰哭，俞敏也跟着哭。
　　俞敏知道母亲为什么哭，但母亲不知道俞敏为什么哭。
　　因为俞敏想起了血肉模糊的父亲，还想起了痛得在床上打滚的继父周富贵。
　　为什么几个最亲的亲人，都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俞敏擦了擦湿润的眼睛，退出来进煤灶间，准备看看汤熬好了没有。

　　一有空，俞敏就坐在病床边，抓紧时间看书做题目。
　　黄翠兰不知道俞敏要考试，问：“你看的什么书？”
　　俞敏说：“小说。”
　　只几天功夫，随着黄翠兰的病好起来，胃口大开。一天到晚吃个不停。还可以下床到处走动。
　　引流管隔天拔一根。到第十一天只剩两根了。医生说，再过两天，这两根也拔了，就可以出院了。
　　住了半个月，黄翠兰出院，住院费花掉三万八千多。
　　那时候国家还没有实行农合。
　　俞敏拿不出这么多钱，俞敏只有不到一万元。其中的三万元，是向单位财会室借的。

　　本来可以挪用周军寄回来的、存在俞敏手上的工资。但是，俞敏想了想，觉得不妥，放弃了。
　　到考试的前一天，参考书还有三分之一的题目没做完。
　　Z县第一届公招考试考场，颇为隆重地设在财政局办公大楼，有空调的楼会议室里。
　　考试内容不分科，是一张综合试卷。考试时间两个半小时。从考场出来，俞敏心想，完了。其中，有一道占分比例很大的管理案例分析题，没答到点子上。

　　不过还算好，张榜的时候，俞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考试成绩居然勉强挤进了前五名。前五名意味着，可以进入面试圈。排名第一的，是工商局在编科级干部向昭俊。
　　面试地点，还是放在财政局办公大楼举行，四楼的一间小会议室，那里竟然没有空调。
　　那时正好七月份，天气很热。没有空调，只有吊扇，热得满头大汗。俞敏穿一套无袖粉色套装，显得青春阳光。但挡不住汗流浃背。
　　俞敏的签没抽好，一直等到下午四点，才轮到，向昭俊上午就面试完毕走人了。
　　评委席里，坐着包括工商局副局长周时刚在内的七个评委，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工商局暂时没有局长，由副局长周时刚代理局长职责。
　　现在的俞敏，已经不是大学校园里那个畏畏缩缩、张皇无措的小姑娘。如今的俞敏，心理素质好，一点不慌张，从容对答。所以，面试这一关，俞敏一点不担心。人越多的场合，越不怯场。
　　不过，没上场时，心里还是小小的打了几通鼓，像过山车似的，嗖嗖地忽上忽下。但真上了场，俞敏立刻变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申论题目是“有个职工在开会时顶撞局长，影响到会议进程和局长面子，如果是你，怎么处理这个突发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