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凌北整理好状态，直接去将电脑合上，然后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拨通了一个不太常联系的号码：“喂，田老师，您好。我是凌北。您方便吗？我现在可能需要找您聊聊。”
　　挂了电话之后，凌北起身走向办公室后面的隔间走去。
　　再出来的时候，他换上了一套简单的深色卫衣套装，休闲的装扮让凌北看上去倒像一个独来独往的大学生，耳骨上的银锆石耳钉倒显出些许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叛逆。

　　凌北随手关了办公室的总电开关，带上办公室的密码锁门，独自离开了世扬大厦。
　　安城市人向来喜欢将城市分为“南区”和“北区”。北区才是真正的财贸中心，座座商业大楼鳞次栉比，世纪广场被围绕其中。而世扬大厦就位于中央。
　　而仅一座高架桥之隔的“南区”，则显得暗淡许多。靠近北侧的区域稀稀落落有着新建的居民楼。再往南去，就是挨挨挤挤，到处用大红字写着“拆”的老旧平房了。临近高架桥的交叉路口，“安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就坐落于此。
　　常常是北边灯火璀璨，繁华热烈；南边光彩稀疏，静默无声。
　　晚上六点半，正是晚饭的时间。安城市第一人民医院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凌北独自走进住院部，手中拎着一个精致的礼盒，步伐不急不徐，与周遭人的“行色匆匆”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凌总，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到这里来。”一个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站在住院部大厅门口，看到只身前来的凌北便笑着迎了上去，好像是特地在等他。
　　“田老师客气了，应该是我麻烦您了。这几天时间错不开，平白给您添加工作负担。”凌北走上前去，先将手中的礼盒递给对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不太会品酒，给您应该正合适，请您务必笑纳。”
　　“凌总客气，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好收。”田耀看了一眼礼袋里的铭牌“罗曼尼康帝 1985”，再看看面前这个身着深蓝卫衣和浅灰运动裤的“总裁”。当真有一种“真正的有钱人都是低调的”既视感。想起来凌北每次来找她，好像从没有空过手。
　　确实，来医院之前，凌北专门回了趟公寓，从酒柜里挑了瓶红酒带过来。
　　“田老师没必要和我这么见外，这些年多亏您的引导，我才能保持现在的状态。而且您还是我的心理学研究生导师。只是表达感谢的一点心意，田老师不会连这点面子也不愿意给我吧？”
　　凌北将田耀递还回来的礼袋不动声色地推过去，面上笑意清浅，依旧透着不可忽视的疏离感：“您对我这么多加照顾，我是真的不希望田老师像其他人那样，总是那么生分地叫我‘凌总’。在您这里，我希望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咨询者，或者是，您的学生。”

　　“好吧，我说不过您这个在谈判桌上久经沙场的大总裁。”田耀颇为无奈的笑笑，最终还是接过了凌北的礼物。
　　田耀领着凌北往住院部里面走，明亮的大厅里溢满消毒药水的味道。身边往来的病患或者家属，有着带着口罩，有的推着轮椅。人声吵嚷，却令人感到无声的压抑，毕竟这里，往往是离死神最近的地方。
　　“研究所平时会跟安城市的各大医院有一些义务的合作，主要因为一些病患会在患病时期产生相应的消极态度，会很大程度上影响治疗进程和效果，所以就请我们来给这些患者进行一些心理上的疏导。”
　　田耀一边按下电梯上行键，一边跟身旁的凌北解释现在的情况：“昨天研究所接到电话，有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胃癌患者，因为家庭条件紧张，女儿也才刚刚大学毕业。所以对于高昂的治疗费束手无策。因此她多次拒绝治疗，现在也无法及时进行手术。但她女儿态度很坚决，坚持给她母亲用最好的方法进行治疗。所以医院请我们来给患者做一下心理疏导，主要让她先配合治疗。”
　　“叮”电梯门打开。
　　狭小的轿厢里涌出的人脸上好像都写着同样疲惫。
　　待人全都走出了电梯，难得只有田耀和凌北两人进去。田耀按下十七楼，接着和凌北说道：“一个小时前你给我打电话，说今天的状态感觉不太好，我本想让你明天去研究所找我，但你说无所谓。反正待会你就在治疗室门口等我一会儿，也不妨碍什么。不过今天就委屈凌大总裁，当是我的学生跟在我的身边了。”

　　“那真的无比荣幸了，平时跟着田老师的实习生应该都比我优秀得多吧？正好，我也可以来看看，给我们世扬集团的慈善机构找点业务了。”
　　“你可也算我的得意门生，我研究所里的好多学生成绩还不如你的呢！还有啊，你们世扬的企业文化可真是，哪有总裁亲自下场跑业务的啊！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哪天想跳槽了我随时欢迎！”田耀被凌北的话逗笑了。
　　片刻之后，她敛了敛神色，斟酌着开口：“是又出现了梦魇的情况了吗？”
　　“叮”，又一声电梯的开门声。
　　走出电梯间，狭长的长廊和惨白的灯光映入眼帘。凌北不禁想起十六岁那年的夏季，也是这样一个地方，那个男人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然后被盖上白布。一切都很突然。那么多人都在哭，哭声连绵一片，分不清真情假意。只有他，却怎么也哭不出来。那一次，他演不出悲伤，也没有快感，只感到心中无尽的解脱......
　　这是他从不敢与人言说的隐秘。
　　“嗯。”良久，凌北回神，给了田耀一个肯定的答案。
　　“田老师，我们先去今天您约好的病人那儿吧，我的事情，可以回头慢慢说。”

　　“嗯，也好。”田耀点点头，停在了走廊尽头左侧的一间普通三人病房门前，“1718，应该是这里。”
　　田耀象征性的敲了敲房门，然后推门走进病房。更为明显的药水味扑面而来，田耀原本以为凌北一定会表现出不适甚至嫌弃，却不想，凌北面色如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刘女士，您好。”田耀径直走到病房最里侧的病床边，一个瘦小的中年妇女面朝里侧躺着，佝偻的背影透着孤独和无助，让人深感不忍。
　　而她病床上方的名牌上，写着她的姓名：刘莹。
　　“啊？”刘莹闻声转过身，撑着瘦弱的身体坐了起来，凌北见状立即上前扶住她，熟练地摇高病床，将枕头垫在她背后。
　　“谢谢。”刘莹冲凌北笑笑，但这一笑，却让凌北有些愣住。如今这张瘦削而苍白的脸，似乎在他很久之前的记忆里出现过。

　　他的记忆一向很好，特别是对人的样貌和声音。即使岁月和病痛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了沉重的烙痕，但凌北依旧确信，他曾经见过眼前这位妇女，而且是在他认为很重要的记忆中。
　　“啊，对不起，我来迟了。”一道明丽的声音自病房门口传来，引得病房里的几人纷纷抬头，只见南子舒背着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其他人倒还算正常，只是南子舒进来看到凌北的那刻，两人都相当程度的惊了一下。
　　南子舒：......我怕不是出现幻觉了！？这人怎么在这？我到底是犯了哪门子太岁！这都能碰到他！还阴魂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