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簇火苗顺着电话线烧了过来,乔建军一哆嗦,下意识地将话筒拿远了一些。
“怎么回事?昨晚还好好的,怎么跑北京去了?”
李兰芝像喷发的火山,怒斥道:“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跑的?我刚起来就看到她留的纸条,人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现在连电话也不接。”
乔建军脑子一片混乱:“她,她在纸条上写什么了?”
“先不要借钱了,她去北京想想办法。”李兰芝越说声越高:“你说她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去北京做什么能弄到钱?万一遇到坏人…”李兰芝又急又气,嗓子也变沙哑了。
挂了电话,乔建军也变得心事重重——钱差不多都借到手了,自己不过是再辛苦几年就行了,乔璐怎么就变主意了?不过大女儿向来稳重,他倒是不担心她会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但是让女儿一个人出去闯,他怎么也放心不下。
他又回到里屋,把还在睡觉的儿子摇了起来。乔楠睡迷糊了,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部队,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揉揉眼睛,才想起自己回家了。
“你姐去北京了,你先去车站看看,能不能找到她!”
“嗯?”乔楠又疑心做梦,但他不敢耽误,穿上衣服,往脸上浇了把水,匆匆往车站赶去。
清晨的火车站人不是很多,乔楠一看列车时刻表,七点五分有趟去北京的列车。他匆忙买了张站台票,飞一般地跑到了站台上,可是已经晚了,伴着长长的汽笛声,火车渐渐驶离了站台。
火车一闪而过,乔楠看到了坐在车窗旁的姐姐,他又拔腿追,拼命地喊着“姐”。可火车开得飞快,待乔璐回头时,乔楠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
她握紧了手机,告诉自己,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让家人担心,她也要去北京试试。
火车驶离了港城,乔璐的脸色渐渐恢复平静,一点儿都看不出,她是经过怎样一番思想斗争才下定的决心。
凌晨四点就从家里跑出来了,她困得睁不开眼,火车哐哐作响,乔璐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她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高考。那天早上考英语,在踏入考场之前,远远的就看到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女生留着很短的头发,背着书包,似笑非笑地看着乔璐。
她挂着二中的校牌,校牌上写着她的名字“王超”。一个很男性化的名字,她留的头发也像男生那么短。
说来也怪,身侧人群如洪流,偏偏都如幻影,唯有王超的形象十分清晰。
乔璐压根不想理她,她塞好耳机,低着头往前走。面前多了两只脚,乔璐抬起头,王超已经站在她的跟前。
乔璐一把扯下耳机,有些愠怒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王超步步走近,笑道:“2001年4月3日下午,第二教学楼四楼西侧卫生间,你被人扒了衣服。”乔璐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那些模糊如幻影的同学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大家都在围着她,饶有兴味地听王超讲着。
“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校服的扣子被扯掉了,胸.罩的肩带是白色的,带有蕾丝花边。”
“你够了!”痛苦的回忆浮现在眼前,乔璐崩溃地捂住了耳朵。
王超已经走到乔璐身边,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眼睛阴森得根本不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扫把星,见谁克谁的扫把星!你为什么每次都能考二中第一?你还想考清华?我偏不让你考!你早就该死了!去死,去死,去死吧!”
王超的面容狰狞如魔鬼,乔璐又惊又怕,拼命挣扎着:“不要,不要…”
乔璐大声呼救,终于醒了过来,周围的人都在很奇怪地看着她。乔璐略微点头致歉,抽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四年都过去了,这个噩梦还萦绕在心头,只要一想起来,她就喘不过气来。
邻座大娘关切地问道:“做噩梦了?”
乔璐点点头,大娘递给她一个削好的苹果,说道:“闺女,吃个苹果解解渴吧!”
乔璐感激地接了过来,很干脆地咬了一口。大娘很慈爱地看着她,乔璐心情平复,也露出了恬静的微笑。
“去京城念书么?”大娘问道。
“不是,去办手续。您去北京走亲戚么?”
“嗯,去大儿子家。”
乔璐笑道:“您这个岁数,是去照看孙子吧?三代同堂,真好。”
“不是,去照顾儿子。”大娘很平静地说:“他肝癌晚期,要住院开刀。”
乔璐一下子语塞,苹果也吃不下去了。她绞尽脑汁想要安慰大娘几句,可话到嘴边总是那么苍白无力。
大娘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没什么的,哭也哭过了,怨也怨过了,但人还活着,还得闷着头往前奔。”
对22岁的乔璐来说,她还未充分体会过生活的艰辛。但是大娘和父亲的神情有几分相像——在对待命运接二连三的痛击时,他们都选择了一种近乎逆来顺受的淡泊姿态。
或许是像大娘说的那样,哭过,怨过,发现自己还有一口气,便不能放弃,得埋头向前。
于是,乔璐也很简单地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大娘的脸上沟壑纵横,肤色黝黑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在风吹日晒的环境中劳作。她很豁达地说:“熬了两年了,听说找到合适的肝了,如果这次换肝成功了,就能多活好几年。阿弥陀佛,我已经没啥要求了,只要他不走在我前头就行。”
乔璐很容易就想起了舅舅和姥姥,姥姥的两个女儿都在港城,可她很少在港城过夜,偶尔留宿一次,也是等不到天亮就走。只要有一天看不到病重的儿子,她就煎熬得不知如何是好。
天下母亲的心思大抵都是如此,这次自己不辞而别,不知妈妈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但是她没办法说此行的目的,否则家人肯定不会让她来这一趟的。
十五个小时的车程也没那么难熬,跟对面的大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再看会儿书,晚上十点多就到了北京。乔璐帮大娘坐上公交车,自己找了个便宜的快捷酒店,把书包放下后,就在北京城里闲逛起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北京,但是每次来都有相同的感受——干燥!冬天的时候甚至会流鼻血。不过,她很喜欢北京的古朴大气,还有浓浓的人文气息,以后能来这里工作也不错。
第二天一早,乔璐就搭地铁来到了某处政府机关。她还是一个学生,而这种地方自带一种威严感,让她不敢接近。乔璐不停地给自己打气,才走上前去。
北京的保安十分警惕,他拦下乔璐,问道:“你来这里找谁?”
乔璐还真不好回答,如实说道:“我是基金委选拔的公派生,有些交材料的问题,想跟负责老师沟通一下。”
保安不依不饶:“是哪位老师?”
“之前一直跟马老师联系,这是我的红头文件。”
保安仔细确认了一眼,给马老师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他跟乔璐说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吧,马老师待会儿把你带过去。”
“好,谢谢大哥。”乔璐暗自松了一口气——虽说机关大门不好进,但老师还算通情达理,她至少能见到负责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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