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眼睛还在，可是已经不完整。
　　雪白的眼球镶在眼眶里，但是那双黑色的眼瞳却消失了。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劫难么，我竟然变成了瞎子…

　　那双黑色的眼瞳，到底…是怎么不见的？
　　我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乔叔的声音略显沙哑，“小水，你不用担心，你的眼睛只是暂时的，医生说…会好的…”
　　“乔叔。”
　　我淡声开口，“你不用瞒着我了，之前那次检查的时候，你和医生说的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小水…”
　　乔叔的声音有难掩的悲痛，但还是尽力安慰我，“这里的医院看不好

　　，乔叔就带你去都城，去最好的眼科医院，一定会治好你的。”
　　“乔叔，就这样吧。”
　　我摇了摇头，尽力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如果是病的话，那我的眼睛还有希望，可是现在…我这样算什么？
　　不见了的眼瞳，难道还能长回来吗？

　　我也希望自己能傻一些，会因为乔叔的安慰而燃起希望。
　　可是现在…
　　我不想乔叔为了我这根本没办法医治的眼睛，再去浪费时间和钱，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应该是尽快适应‘瞎子’这个新身份吧。
　　乔叔还不放弃，继续劝我，“小水，你别这样想，只要不放弃，就一定会…”
　　“乔叔，我不是放弃，我是真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我笑了笑，“记得之前你说，因为小奈的情况，我没办法和他去一个学校，现在我这样子，应该可以了吧，只是…
　　“我以后恐怕不能照顾好他了。”
　　我明明在努力牵起嘴角，可是脸上却有两道冰凉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流进嘴里，前所未有得苦涩。
　　“对不起…乔叔，我本想这辈子好好照顾小奈，好好报答你的恩情，可是现在…我还是成了你们的拖累…”
　　“小水，你说什么傻话，你和小奈都是我的孩子，怎么会是乔叔的拖累…”
　　就在这时，一旁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我一直知道旁边的床位上有人，只是没有心情理会，此时他开口说话，声音略显苍老，我才知道原来是一位老者。
　　“两位，容我多句嘴啊，这小丫头的情况，看着可不太正常。”
　　听到这话，我心中一震，难道我真的还有复明的希望么…

　　乔叔原本暗淡的声音，也在这时忽然有了些期望，赶忙发问，“大爷，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您知道怎么治好这孩子吗？”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像她这样的病，哪里会有法子，只是…”
　　老者的话语似乎有些犹疑，“也许你们不相信，但我觉得试一试总归没有坏处，这孩子的眼睛，怕不是正常坏的，没准是邪病啊，听我一句劝，不妨去找哪位高人看看。”
　　“高人？”
　　乔叔顿了顿，“大爷，您的意思是…找那种懂阴阳的先生？”
　　就在这时，房门发出被推开的声响，一串脚步声随之传来，“乔书记，市里的调研会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了，您该动身了。”
　　“我知道了。”
　　乔叔淡淡应了一声，接着问道，“大爷，你刚才说的…”
　　“哎呦，我年纪大了，顺嘴胡说的，您可别当真，别当真啊。”

　　老者连忙解释一句，随后似乎是起身走了出去。
　　乔叔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围只有微沉的呼吸声传来，无人说话。
　　半晌后，乔叔的声音终于响起，“小水，你好好在这休息一下，乔叔去开个会，很快就回来，你放心，乔叔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
　　说完，一旁传来起身的响动，乔叔跟着嘱咐，“王秘书，你就不用去了，在这帮我照看一下孩子。”
　　“好的，乔书记。”
　　王秘书应了一声，随后乔叔的脚步渐远。
　　可是走了几步，乔叔似乎停下了，“王秘书，你跟我出来一下。”
　　“哦，好。”
　　片刻之后，随着一声关门的声响，屋子里彻底陷入了沉寂。
　　周围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没有光亮的世界，却好像让我的听力更加清晰了一些。
　　隐约中，乔叔似乎在门外交待着什么事，其中还夹杂着我的名字。
　　我支撑着床沿慢慢起身，赤脚踩在地上，缓缓摸索到墙壁，然后一点一点向门口的方向挪去。
　　虽然磕磕绊绊，但我必须适应如今的自己。
　　只是看不见而已，其他瞎子也都活得很好，凭什么我不行？
　　一路摸索到门边，外面的声音愈加清晰起来，我停下脚步，凝神听着乔叔和王秘书的对话。
　　“…远一些也无所谓，城里不行就去乡下，只要是有能力的高人大师，都帮我请回…算了，给我地址就行，我带若水过去。”

　　“乔书记，我觉得还是等等吧，没多久就要选举了，这次可是你进常委最好的机会，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这件事，扣上一个大搞封建迷信的帽子，您的前途可就…”
　　乔叔似乎深吸了口气，“我能等，可是孩子的眼睛等不了，她才七岁，难道要瞎一辈子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按我说的去办吧。”
　　“好吧乔书记，我会小心安排的。”
　　“辛苦你了王秘书，我先去开会了…”
　　我静静听着这一切，甚至忘记了呼吸。
　　果然，我还是会成为他们的拖累…

　　随着脚步声远去，房门也在这时被推开。
　　王秘书惊愕的声音立马响起，“若水，你怎么下床了？来，慢点，我带你回去。”
　　“王叔叔，我没事，我只是眼睛看不见，身体又没问题，你不用这么紧张，你看，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我强忍着鼻中的酸涩，转过身，顺着来时的路，扶着墙壁慢慢摸索回床上，再抬起头时，已经笑意盈盈。
　　“王叔叔，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王秘书立马回应，“跟我客气什么，要我做什么，你说？”
　　“可不可以帮我找一些纱布来。”
　　王秘书沉默了一下，似乎已经猜到我要纱布的目的。
　　“好，那你等着，我这就跟护士要去。”说完，王秘书快步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王秘书再次回来，走到了我身边，“要不…我帮你系上？”
　　“好，谢谢王叔叔。”
　　我点点头，随后感觉到纱布在我的眼睛上饶了两圈，最后在脑后系了一个结。
　　“好了。”
　　王秘书笑了一声，“果然人靠衣装啊，小若水摇身一变，成为小女侠了！”

　　“真的吗？那我都等不及要去打坏人了！”
　　我跟着傻笑起来，似乎被王秘书善意的玩笑驱走了阴霾的情绪，“王叔叔，一直呆在病房里真的很无聊，你带我下楼转转吧。”
　　王秘书没有迟疑，“好啊，那我领你去下面花园走走。”
　　我摇摇头，“不想去花园，昨天乔叔带我上街，我很喜欢车流的声音，你再带我去听一听吧。”
　　“这…”

　　“我第一次来大城市，可是现在眼睛看不见，就只能用耳朵去听听这个世界了…”
　　也许是不想我这么落寞，王秘书轻轻叹息一声，终是妥协，“那好吧。”
　　说完，王秘书帮我穿好鞋子，随后牵起我的手，带我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