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掌声自不必说。会后，锣鼓从古戏楼广场一直敲到西城墙根下马家茅屋门前；鞭炮和雷子炮，也从古戏楼广场一直噼啪、咚咚的放到马家门前；那红衣、绿裤、长辫、圆脸蛋的姑娘秧歌队扭到马家门前时，各级政府给英雄父亲敬献的细面、猪肉、糕点等慰问品，就被送进马家茅屋；而全乡各小学给英雄父亲敬献的，是孩子们捐献的鸡蛋……
　　军户寨那一茬年轻人后来回忆说，当时在他们心目中，马水龙的形象，比那个在冰窟窿里救朝鲜小姑娘牺牲的英雄罗盛教，绝对要牛逼得多！那阵儿，寨里年轻人把那首著名的《志愿军军歌》都改唱为：
　　雄赳赳
　　气昂昂
　　骑马出城墙
　　过潼关
　　进朝鲜

　　消灭美国狼
　　咱寨的马水龙
　　全国的大英雄
　　……
　　那一阵军户寨老一代人都啧啧叹：马家户里，古来就出牛牛娃呀！
　　老人们的话不假。军户寨史上，周家多出文人，清朝时曾出过叔侄两代举人，民国前古祠堂门外那个重叠两层的周家举人双牌楼（为叔侄两一并而修）就曾远近闻名。而军户寨里的马家，史上多出武士，土改时枪毙的马五魁和他在国民党军队当过团长的弟弟马六魁，也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当年跟共产党闹事的马拴驴，建社那年回寨探亲时已当了南方某军分区司令员，名字也早改成马征了，那马拴驴很小时，就能同时跟五个同龄孩子交手不吃亏；所以军户寨老一代人对马水龙成就英雄美名并不惊奇。而寨里略通文墨的人，倒是对部队给马水龙家寄来的一副对联兴趣极大。那对联是马水龙所在师师长亲笔写的，说是那师长也恰好是关中渭水边另一县人，又是文武双全之才，他在马水龙立功、入党、荣升排长时雅兴大发，当即为小老乡英雄挥毫题词：

　　古来秦兵多勇士
　　万年渭水养蛟龙
　　其实，“蛟龙”马水龙参加志愿军前，我祖父陈喜让就对其赞叹不已。马水龙跟我祖父一样，身高都过一米八了，肩宽、腰细、腿长，这样的身材在那年代的关中实不多见。（我们家后两代人再没一个我祖父那样的个头了，看来希望只有寄托在下一代了，呵呵。）马水龙匀称健壮的身躯且永远笔挺，是典型的坐如钟、站如松、行如风那类男儿，不像我祖父中年后就开始驼背，常被人打趣笑称为“陈二背锅”。“陈二背锅”和“蛟龙”虽都是直脾气烈性子人，但我祖父比同辈的马拴驴和晚辈的马水龙，都多了点刚中之柔。我祖父陈喜让虽不像他父亲陈春华那样正式读过子曰诗云，可处事方式却总带点书生劲。

　　我至今仍记得我祖父在世时每论及到马家人，就不无艳羡的叹：他娘个脚呀，军户寨好条条男人，都世（生）到马家户咧！我这茬人里，不管恶人马五魁，还是冷娃马拴驴，就长得一表人材；到了茂娃子（我父亲乳名）这茬人，马水龙又是个好条条汉子！
　　包括我父亲后来也叹过石浪的条条、架势、眼神，都像当年的马五魁、马拴驴和马水龙。
　　呵呵，我祖父和我父亲在论及人的身材、相貌、脾性，包括当今说的“气质”时，那标准显然是超“阶级”的，跟电影、小说里那种“好人”、“坏人”模式无关。
　　“蛟龙”马水龙不光条条好，脸型也不圆、不方、不长，浓眉、大眼、高鼻梁，安然抿嘴时都英气逼人，张嘴说话时一口牙齿白亮、整齐。

　　太多的先天优势条件让马水龙占全了，又逢上轰轰烈烈的历史时代，结果使一段比彩虹还要美丽的爱情故事或桃花运，就从天而降的落到马水龙身上了。
　　（待续）
日期：2010-05-04　17:00:44

　　（第六章之六）

　　马水龙那段桃花运，是在朝鲜战争“打打谈谈”（当时用语，指打和谈判）的间歇期从天而降的。马水龙当时被古都、东陵等省内众多单位邀请，随“志愿军英雄事迹报告团”在省内各地巡回作报告，尽管马水龙在台上背的是部队政治部笔杆子为他写的稿子，在精神太紧张时，还常会拌拌磕磕打结巴，但英气逼人的志愿军英雄，还是让那年代无数女中学生倾慕得神魂颠倒、不思茶饭，其情形比当今少男少女粉丝迷恋各类“星”的癫痴劲还要疯！古都一女中学生对马水龙穷追不舍时，从古都城跟踪报告团到东陵城，再到附近县城，终于逮机会堵截住精神偶像后，那痴情的姑娘竟不做任何感情前奏铺垫，就单刀直入对马水龙山盟海誓：

　　她要把最纯洁的爱，献给最可爱的人——马哥哥！
　　姑娘情似烈火，坦坦荡荡，她把“最可爱的人”的称谓献给她心目中的马哥哥时，那五字在中国早已是志愿军战士的代名词了。1951年4月11日，《人民日报》头版隆重推出军旅作家魏巍那篇散文——《谁是最可爱的人》，毛泽东主席读后当即批示：“印发全军”！于是，从全国四面八方各个角落，写给“最可爱的人”的慰问信，就如雪片般飞向鸭绿江对面。魏巍那篇散文，此后成为全国中学语文课本多年必选之文，我少年时就能热血奔涌的背诵出若干段落。然而，作家魏巍2008年8月26日去世前，却一直扛着“反修防修”的“革命斗争”大旗，他甚至在江泽民的“三个代表”理论中，都能嗅出“修”味且上书批评；他去世时，令小孙子在床前含泪数遍重复令人不愿回顾的“革命”口号。魏巍一生没讲过马水龙这样的“另类”故事，其实，这就是一个“最可爱的人”之一。

　　且说古都城那姑娘在爱情烈火熊熊燃烧的日子里，曾历经周折，费尽苦心，竟让她父母在古都也见了马水龙一面！而一对在街道小厂工作的夫妇对马水龙倒也蛮看得上眼，他们夸女儿有眼力，说这未来的女婿仪表堂堂，又是英雄，又当排长，又在党里（“在党里”也是当时流行语），等打完仗回来，在政府机关当个科长没啥问题，要转业到小厂，保不准还能当厂长呢，肯定比他们老两口挣钱多！

　　马水龙巡回报告结束回部队时，姑娘到古都火车站送行，就哭得成泪人了！其后书信寄情已无需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