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韦勇挑水灌满水缸后,吃过妹妹韦玲做的早饭,看着这两个月以来状态好了很多的父亲韦青山在庭院里劈竹子,这一阵韦青山腰不再天天疼了,只是隔三差五地疼一阵,不干重活就没事,但是象劈劈竹子,翻晒稻谷等不太费力的活还是可以干的,家里的簸箕和笆篓烂了两个,前两天他让韦勇从屋旁竹林砍了几根斑竹,他今天准备劈了竹子编织两个簸箕和笆篓(簸箕是江南省农村用竹条编制的挑土挑菜的挑具,笆篓是用竹条编制的装谷装物的容器),妈妈祝秀兰在洗衣服。一家人都在为家计而忙碌着,宁静而美好的早晨,虽然天气热,但韦勇心里感觉是甜的。
韦勇骑着单车把昨天摸的螺头送去连江村兰水大桥码头赶集处的收购贩子,五十二斤半小石螺、田螺和河蚌,都按一毛五一斤被收购了,四舍五入得了八块钱,三张纸币:一张伍块,一张两块和一张一块的。韦勇高兴得不得了,这是自己亲手赚来的人生第一份钱,紧紧的攥在手里,生怕钱会长出翅膀飞走似的。
回到家里,把钱给妈妈收好,韦勇便又出门摸螺头去了,有了昨天的收获,他更来劲了,一天摸八块,十天八十块,二十天就有一百六十块,感觉开学的110元钱学费不在话下了。然而他没料到的是,摸螺头的人不只他一个,而且有些专业摸螺头的人都是三两个一伙,骑着单车跑几十里路到外地去摸,所以野外自然界的水田河渠溪坝里的田螺、河蚌和小石螺越来越少,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现在的水塘都是被村民们承包了养鱼的,绝大多数水塘的承包主都不准别人下塘摸螺头、蚌壳。偶尔碰到一处水塘主人不禁止别人下塘摸螺头蚌壳,但是肯定少有所获,因为摸的人不止他一个,光顾的人可多了。
韦勇今天沿着兰水河一路往东边走,把连江村、铁溪村沿河的水田、渠坝和水塘摸了个遍,到下午回家时,过秤一看,比昨天少多了,大小田螺和河蚌加一起,只有二十八斤,按收购价一毛五折算只能卖四块二毛钱,不由有些气馁。
“勇仔啊莫急,九月一号开学你上初中的学费会有的,家里还有五十块钱,加上昨天你大姑给的二十块,今天早上卖田螺的八块,已经有七十八块了,离学费一百一十块钱也相差不多了,这一个月家里种的辣椒和黄瓜还能卖点钱,攒一个月鸡下的蛋也能卖几块钱,就算再不济,开学前妈把家里下蛋的母鸡卖两只,怎么的也够你上学了。”妈妈祝秀兰安慰着韦勇。
“妈,没事,我明天还是去摸,附近摸不到了,我就去外公家那边村里摸,能多挣一块是一块,这样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儿子的体贴懂事让祝秀兰眼眶不由得一红,连忙转过头去,怕儿子看见。
傅美枝今天早上洗完全家人衣服,吃过大妹和二妹做的早饭,瞒着父母说出去割猪草了,其实她是过河到县城兰关镇街上捡废品去了。她知道村里九爹在兰关沙河老街旧堤巷里开了一间废品店,收购废纸废铁酒瓶塑料等废品,她便想到可以去街上捡废品然后送到九爹店里去卖钱,捡一个月看看能不能赚齐学费。前天晚上翻来覆去的她已经想好了,不能只靠拖着病体的妈妈一个人想办法,她自己也要想办法赚钱,减轻家里负担。虽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是拿到录取通知单的那天,家里发生的情况,父亲的无奈自责,母亲的哭泣,深深地刺激了她,仿佛一夜之间她便长大了。她知道,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要想改变家里的状况,以后只能靠自己。
经过昨天一天的思考和准备,今天,她傅美枝已经是穿梭于县城各个居民区、街巷、农贸市场、火车站、货场和垃圾场之间的一个拣废品的少女了。她特意穿了旧衣旧鞋,辫子也不扎,任头发披肩散着,走路也尽量低着头,出于害羞,她担心被熟人看见不好意思。
奔波了一天,中饭也没回去吃,虽然县城和家里之间只隔了一条几十米宽的兰水河,但她舍不得过河的两毛钱船钱,虽然她知道爸妈肯定会担心。在一些居民区,碰到好心的人会因为同情她一个小女孩捡废品而把空酒瓶、废报纸等等直接送给她,碰到态度不好的人甚至会骂人把她赶走。一天下来,她有因捡到、收到废品而开心,也有因被骂、驱赶而偷偷流泪,形形色色的人,街头的冷与暖,自身的困窘无助,让她百感交集。一天的人生体验,比她过去读小学六年的收获还要大,还要多。
把废品送到九爹开的废品店,九爹七十岁左右,秃顶一圈白发,他和傅美枝的爷爷好像是远房老表,所以从小喊他九爹(爹在江南省方言中有爷爷的意思,九爹意即九爷爷)。
“美枝你怎么跑来街上捡废品了呢?”九爹看着傅美枝,愣了一下问道。
“九爹好,九爹,我,我小学毕业了,九月一号要上初中了。”傅美枝声若蚊蝇般说道。
“噢,是吗,眨眼你都要上中学了,小时候你刚刚会走路,你爷爷带着你来看我,我还给你买糖吃,哎,一晃便十几年,我怎能不老呢。”九爹不由感慨道。
“九爹可不老呢,比我爷爷显年轻多了。”美枝接口道。
“哈哈哈,美枝还会夸人了,哈哈!”九爹爽声大笑。
九爹把傅美技捡来的废品分类过磅,算了一下合计六块三毛钱,凑整给了她十块钱,临了又拿出一张十元的票子,一把塞给了美枝,“孩子,拿着吧,好好去读书,我知道你家里困难,你妈病了几年了,家里长嘴的又多,全靠你爸一个人,难啊!也别嫌少,九爹我能力有限,开间废品店勉强维持生活,街上不比乡下,开门就是用钱,什么都得买买买。一点心意,孩子你别嫌弃。”
傅美枝本不想接,无奈九爹坚持要给,只好感激地接了。临了告诉九爹,她计划捡一个月废品攒学费,九爹夸她懂事、长大了,让她每天捡到废品送过来就是,他全收,还叫她每天中午到店里来吃中饭,别忍饥挨饿伤了身体。傅美枝感激地答应了,告别九爹,踏着火红热烈的晚霞回家。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韦勇走遍了周围四个村的水田沟渠,天天泡在水里摸螺头,他的手和脚都泡白了,掉皮了,还被水塘里的碎玻璃瓶划破了皮肤,抓东西、提东西都有点疼,辛辛苦苦半个月换来的成果是摊在饭桌上的一堆纸币硬币,一共二十七块四毛钱。算上家里的三十块钱、大姑给的二十块和前面几天摸螺头卖的钱,一共八十九块四毛钱,离学费还差二十块六毛钱。
妈妈祝秀兰心疼儿子,坚决不让韦勇再去摸螺头了,以免手脚烂掉。告诉儿子说这个月家里的鸡蛋、黄瓜和辣椒大概能卖四十块钱,完全够他上学了,甚至妹妹韦玲的学费都够了。韦勇听了这才没有再坚持要去摸螺头了,在家歇了几天,奶奶知道孙儿的手脚泡伤后拄着拐杖在菜园山田边采摘了一些土方草药捣烂调了药泥给韦勇敷上,以期好得快些。
奶奶今年75岁了,和韦勇的幺叔住一起生活,就在韦勇家东侧十几米一墙之隔的韦家老屋里住,三间土坏瓦屋带厨房猪圈茅房,还是韦勇爷爷1963年盖的。韦勇父亲韦青山兄弟姊妹六个,韦青山排行老五,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韦青山十六岁时父亲积劳成疾因病去世了,那时两个哥哥早已成家并分家单门立户过活,两个哥哥自己盖了房就在老屋西侧二三十米处。那时两个姐姐也已嫁人,大姐嫁桑树湾,前一阵韦勇摸螺头去的大姑家就是韦青山大姐韦雪梅家。二姐韦春花嫁得比较远,嫁兰水市郊区河西园艺场菜农,六姊妹中就她家里条件最好,但是家里是老公说了算,她就是想帮衬娘家一点也做不到,也许是距离远心也会远吧。文化***那年父亲死后,十六岁的韦青山便和妈妈、弟弟韦火平三人一起生活,直到1974年韦青山结婚后一年在老屋西侧盖了三间茅土屋分家单过,1975年韦勇出生后,奶奶便和韦勇幺叔韦火平一起在老屋里生活。直到1979年幺叔韦火平结婚,第二年夏天用抽水机抽水浇灌稻田搭电时不幸触电被电打死,幺婶怀有身孕改嫁之后,奶奶便一直一个人独自在老屋生活至今。韦勇懂事起,就经常帮奶奶挑水、砍柴、扫地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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