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步云心想,你们也做得太明显了,难怪村民有意见。
于是又笑笑说:“我推荐的十户人家,有两家是五保户,有三家是残疾人,有三家久病卧床的,有一家今年家中失了火,还有一家是智障人士。
要说,村里的贫困人户太多了,只能说谁比谁更贫困了,但上面只给了十户指标,选谁不选谁,都不可能做到绝对公平。
但我们要有个原则,那就是不能只照顾自家亲戚,这样村民肯定会有意见,上面领导不一定不知情,只是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拆穿罢了。
我选的这十家,不一定是最贫困的,但是有一定的典型性和代表性,公布出去,给大家伙解释一下,村民应该不会有太大意见。”
村委会主任胡大森冷笑说:“你念过大学,说话一套一套的,道理都在你那里了,那以后村里的事就都由你做主算了,还要我们干啥呀。”
纪检委员张有权也阴沉着脸说:“平日里,要不是我们选的这些人家支持,村里的工作能顺利推进吗?平时要出义务工,他们积极响应,捐钱修路修桥,他们最先掏腰包,有好处的时候,不先想着他们,难道先照顾那些动不动就和我们蹬鼻子上脸的人?”
胡步云心里在冷笑,为这点事就只想着谋私利,那有更大好处你们只怕就要明抢了,还能不能要点儿脸?
胡步云心里这样想,脸上却是仍然笑得如和煦春风一样,说:“我们办事公平一点,得到大多数村民的支持,工作推进不就更加顺利了吗?我们是胡家村的村干部,是胡家村所有人的村干部,不仅仅是自家亲戚那几户人家的村干部。”
胡明轩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暗佩服起胡步云来。这个年轻人很有气度,面对别人的蛮横无礼,他却不为所动,依旧笑脸对人,可每一句话都说得轻落得重,让人无法反驳。
关键是,胡步云没有私心。这是做为一名村干部十分难得的品质。
胡明轩觉得自己将胡步云定为自己接班人,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看另外两个村干部没话说了,被胡步云怼得在一边生闷气,胡明轩只好出来打圆场,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确定几户贫困户吗,往年都听了你们的意见,今年就按步云的意见办吧,别到时候又被人家指着鼻子骂,我们脸上都不好看。”
胡步云说:“这当然不是大事,可也不是小事,关乎我们村干部办事是否公道的问题,关乎老百姓对我们的信任。要不然我们都不推荐了,把各小组的组长和党员代表、村民代表召集起来,让大家来推荐,如何?”
胡明轩觉得胡步云这就有点过分了,自己明明在帮你说话,你还不买账,又怼我干什么呀,还要搞什么民主推荐,吃饱了撑的吧?
如果屁大个事都要民主议事,叫上一屋子人来开会,你一言我一语吵个半天,那以后就只需要成天开会了,工作还怎么办?效率怎么办?
于是便胡明轩说:“小组组长、党员代表、村民代表加起来也有五六十人,大家意见如果不统一,在会上吵起来,到时候更加不好处理了。”
胡步云说:“我保证,这个会不超过二十分钟就可以结束,而且绝对不会吵架。”
胡明轩不再说什么了,他也想看看胡步云到底想干啥。
当各小组长、党员代表和村民代表坐进会议室,听说是要他们推荐今年县里慰问的贫困户时,好几人都笑了,说:“往年都是你们村干部就决定了,今年拉上我们来评选,不是成心让我们也跟着挨骂吗?”
胡步云说:“我给大家每人发一张纸,你们写上自己认为合适的十户人家就行,我们以得票多少来确定哪几户接受慰问。这是无记名投票,谁也不会知道你们写了哪几户。”
胡明轩把胡步云拉到一边,说:“你就不怕他们都写自家亲戚?这样的话投票就失败了。”
胡步云说:“我们应该相信大多数人的觉悟,我相信他们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计票结果出来,得票最多的十户人家,正是胡步云事先推荐的那十户。名单张榜公布,不仅没有招骂,不少人还对胡明轩竖大拇指说:“这回你们没只顾往自己碗里扒食,还算公道。”
胡明轩心说,胡步云这小子,不愧是念过大学的,脑瓜子就是好使。
腊月十五,胡家村的人家已经在开始准备年货了。有钱的就准备丰盛点,没钱的就准备简单点。
屋里屋外打扫一遍,擦去家具上一年以来积下的厚厚灰尘,一年没拆洗的被褥,也拆下来洗个干净。
手头方便的,大人小孩置办一身新衣服。手头紧的,挤出钱来也要给孩子置办新衣服,大人就算了。
鞭炮是必须有的,吃团圆饭时放上一挂,祭祖时放上一挂,上坟扫墓时放上一挂,正月迎接拜年的亲戚放上一挂,只图有个响动,有响动才叫过年,才叫喜庆。
这在胡家村,叫做“忙年”。村民相见,互致问候,一般都会从平日里的“你吃了没”改为“你家的年忙完了没”。
两辆小车开到村口,一辆是县民政局局长的,一辆是陪同局长而来的乡政府副乡长的。村里本来已经通了公路,无奈是一条砂石路,坑坑洼洼,只能走摩托车和拖拉机,领导们的小车一般不开进村里来,怕被石头刮了底盘。
接到通知的胡明轩,率领几名村干部赶到村口,将车上的慰问品搬下来,送到十户贫困户家中。局长与贫困户主人家握手,送上装了慰问金的红包。只花了一个上午,慰问贫困户的活动就结束了。
局长和副乡长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胡明轩心里明白,他早就有了准备,安排老婆准备了酒菜,炖了一大锅黄羊肉,酒是自家酿的米酒,比市面上那些勾兑酒要纯正得多。
这顿饭也是惯例,年年都是这样。来慰问的领导没谁讲过客气。
胡明轩让胡步云去陪客人,他有心让胡步云取代他担任村支部书记,与各级领导混个脸熟就很有必要。
看着一大桌酒菜,胡步云悄声问:“明轩叔,这酒菜的花销,谁出?”
胡明轩说:“可不就是我出?村里哪有钱搞接待。你以后当了村里的家就会明白,当村干部只有吃亏的份儿,吃不了亏就当不好村干部。”
局长的司机要开车,不能喝酒,闷头吃肉扒饭,很快就放了碗筷。
局长使个眼色,司机就出了门去,到小车后备箱里拿出一把猎丨枪丨。当年还没禁猎丨枪丨,只要办个猎丨枪丨持枪证,谁都可以带着猎丨枪丨出门打猎。
司机走到一面山坡上,一群黄羊正在山坡的草地上悠闲地吃草。司机在进村不久就发现了这群黄羊。他将枪口对准最肥最大的一只黄羊。
“砰”的一声枪响,黄羊应声倒地,羊头上鲜血喷涌而出。吃草吃得好好的,一只羊的命运就被心怀鬼胎的司机决定了。
村支书胡明轩家中酒席终于散场,局长和副乡长带着几分醉意,向村口走去,胡明轩和胡步云热情相送。
还没到村口,就听见有人在大声吵嚷。局长一行紧走几步,赶到村口,见一群村民将局长的司机团团围住,司机脚下躺着一只流血的大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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