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自点上烟,沉默的抽着。一支烟抽完,阿冬还没有来。王顺坐不住了,说:“我们出去找找他吧。”
二人钻出帐篷,刚绕过去,就被风吹的差点摔倒在地。别说,王顺这顶帐篷箍的也真结实,这么大的风,竟然吹不动它。
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生疼,二人只得蹲下来,低着头,以免被打到眼睛。
“他妈的,这么大风,你说这小子能去哪儿!”王顺喊道。
“到处找找吧!”
他们两个艰难的往前挪动着,边走边叫:“阿冬!”
身后二十多米远处便是东江,江水翻滚着怒涛,迎合着风的号叫。
二人艰难的走出很远,仍然没有见到阿冬的影子。再往前走是一片沙滩,被风吹的平平的。沙滩上面便是那个埋有很多死人的荒坡,那个新娘子就是埋在那里的。她的坟被人发现挖开以后,那家户主又迅速组织人复原了。
走到这里,王顺有些怕了。其实,他这几天一直都很害怕,晚上不敢一个人睡,所以叫来老七,两个人一起。
“阿冬!”王顺希望通过吼声来减轻心里的恐惧。
“快看!快看那里!”老七突然叫了起来。
王顺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东江的浅水处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人!
“我操!那不是阿冬吗?他跑到江里做什么?!”
“阿冬!…”两个人只敢叫喊,却不敢过去。风太大,沿着顺风走,说不定一个不慎就会被卷进江里去。
但不知怎的,阿冬却若无其事的站在浅水区,浪涛在他身前两三米处翻滚。
“阿冬!”
“回来!”
突然,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阿冬转过身,这时候,王顺竟然清楚的看到他在笑!
阿冬笑着冲两人挥了挥手,就像某种告别仪式,随后,他一转身,跃进了翻滚的浪涛里…
早上八点,我被诺基亚‘叮咚’的铃声吵醒了。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刮了一整夜的台风,终于停了下来。
我已经有几个月没上班了,一直颓废的宅在屋里玩电脑,昨晚停电,数绵羊数到四点才睡着。睡的正香时,却被电话吵醒了,不免有些恼火。
我看都没看,便按下接听键。
“喂!”
“喂,请问你是张冬的表弟阿冷吗?”电话里的这个声音,带着一种生硬的礼貌。
“对,我是,你哪位?”
“请你即刻到临江村来一下。”
“怎么了?”
“你表哥死了。”
我先坐大巴,后打的士,赶到临江村时,已是下午三点了。村路上满是碎砖烂瓦和刮断的树枝,车走不动,无奈,我只得步行。
此时,天空飘洒着零星细雨,台风带来的冷气流使得气温骤降,我只穿一件单衣,冷得瑟瑟发抖。整个村子,就像被鬼子洗劫了似的。有些旧房子,屋顶都没了,只剩一副架子。我不禁有些奇怪,张冬来这里做什么?
张冬并不是我的亲表哥,而是按一个远房亲戚的辈分论下来的。小时候,我和他玩的比较好。自从13岁那一年随做生意的父母搬到广东以后,其间我只回过一次老家,看望师父,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一年多以前,张冬不知从哪弄到我手机号,打电话说想出来打工。那时候,我大学刚毕业,就职于一家小公司,工作还算稳定,就让他过来了。阔别十几年,我和他之间早已没有了共同语言。不过,回首幼时的岁月,还是比较留恋的。
张冬大我一岁,只有小学文化,我通过朋友,帮他在一家私营工厂里谋了一份工作。但他只做了一个月,就推说太累,辞掉了。他对我说有个叫老七的江西人和他关系不错,那人找到一份轻松的工作,把他也带过去。他和老七过来找我吃了顿饭,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就是老七。
电话里,听说张冬死了,我非常震惊,心里还是很难过的。在这个城市里,张冬是唯一一个和我关系比较亲近的人了,我父母都在珠海。张冬没有父母,被他爷爷带大的。老七在电话里说他是被淹死的,尸体还没有找到。我一定要找到他的尸体,把骨灰带回去,给老人一个交待…
我就这样想着,走在村路上。迎面过来一个矮胖子,擦肩而过时,忽然把我叫住了:“你是阿冷吗?”
我看了看他,只觉有点面熟,茫然的点点头,“对,我是。”
“你好,我是老七,张冬的朋友。”
“哦,你好,张冬他…”说着,我喉咙里就像梗了一根鱼翅,眼泪流了下来。
老七长叹一声,说,跟我来吧。
一路上,老七便跟我讲述来龙去脉。他原本是江上的渔夫,后来,想体验打工生活,就进了厂,在厂里,认识了张冬,并把他带了出去,进了另一个厂。由于受不了约束,老七只做了一个月就又辞掉了,回到江上继续做渔夫。张冬不时过来找他喝酒,由此,认识了和他一起打鱼的老乡王顺。昨天,张冬又过来了,偏巧赶上台风,喝到后来,张冬出去撒了泡尿,就没了踪影。他和王顺追出去时,看到张冬站在东江里,冲他们一笑,挥了挥手,一头扎进了深水区…早上刚一来电,老七便跑到公用电话亭,按照当初吃饭时我留给他的那个号码,拨通了我的电话…
“尸体还没找到吗?”我问。
“没有,早上给你打完电话我就报了警,两艘巡逻艇在江上转了三圈都没找到,估计被冲到下游了,我们自己找吧。”
“嗯。”我点点头,问道:“你是说,张冬是自己跳进江里的?”
“是啊,我和王顺都快被吓死了,太邪门了!”
说着,我们来到了江边,雨已经停了。江面上,一望辽阔,远近停泊着几条渔船,水波**漾,十分宁静。一座帐篷,孤零零的立在岸边。听到说话声,一个瘦瘦的汉子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他就是王顺。”老七说。
“哦,你好。”我掏出一根烟递给他。
王顺正抠着腚,慌忙腾出一只手,接了过去。
“张冬在哪个地方出事的?”我问。
王顺冲着远处挥了挥手,说:“就在那边,走,我带你去。”
我跟着他来到一块沙滩,王顺指着江里,说:“阿冬就是在这个地方跳下去的。”
我点点头,呆呆的凝视着江面,一只水鸟滑了过去,发出一声鸠鸣。
忽然,我觉得后背一凉,有种异样的感觉。一回头,我看到远处有一个坡,零零散散的分布着许多坟包和墓碑。
“那里是坟地吗?”我指着远处问。
王顺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说:“是的,那里葬的都是这个村里死去的人。”
我点点头,突然,我看到坡的最高处依稀是一座新坟,又大又圆,下面那些坟围着它,就像一个个矮墩墩的孩子…看到那座坟时,我忽然觉得,这种葬法不对!小时候,我跟师父在一起学到很多关于殡葬的知识。我的师父张有才是一位颇富传奇色彩的民间纸扎艺人,也是一位殡葬师。关于他的事情,在此我就不一一细表了,看过我上一本书的朋友,应该记得我拜师的过程。没错,我就是阿冷,不过,我不是小阿冷,而是已经长大了的大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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