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含泪，似在控诉：“如果我没有恰好遭遇了家庭的不幸，如果我能顺利去读大学，如果我不用替爸爸偿还那么多的债务，如果我能平安顺利地长大，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转头正视着近在咫尺的叶瀚亭：“我也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不管我想多少次，都觉得，我一定不会成为坏人，不会做坏事……”
　　“不会做坏事？”叶瀚亭把她的脸捏得生疼：“你已经做了最坏的事，现在才说你不会做坏事？要不要我陪你把坏事再做一遍？”
　　这一次，他的吻如暴风骤雨般猛烈！
　　高珍珍在就要失去理智的那一瞬间，猛烈挣扎，猛地从他的禁锢中挤出去，由于力道过大，堪堪地撞到旁边的窗柱上，她疼得蹲下来捂着额头。
　　叶瀚亭喘息着，低着头，看着血顺着她的指缝流出来，心中有一道墙体轰然塌下。
　　他的愤怒，他的猜疑，他的厌恶，通通在那流淌的血水里融化了，一股怜惜和疼爱的冲动似乎即将冲破胸口，他低头看着她孱弱的小身影，艰难地意识到一个令自己无法接受的现实。
　　他蹲下身来，慢慢抬手，将她的手从额头上拿开，心中无力地反问自己“我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女人？我是从什么时候起，爱上了……这个女人？”
　　他接受不了对高珍珍的感情。
　　她原本是他找来的一个身份最卑微的替代者，他怎么可以爱上她，用这种荒唐的形式。
　　如果他坚持，这份爱在未来又该会隔着多少沟壑！
　　他颓败了，轻轻用手擦开将要流到她眼角的血，语调竟是从未有过的叹息和低沉：“我们明天……去注册离婚！”
　　为了撞击的疼痛，也为了和他最终的结局，珍珍她不可抑制地哭泣起来：“我妈妈明天的手术可不可以……”
　　叶瀚亭的嘴角扬起，苦涩地笑，大拇指再一次抹过她的嘴唇，想要将那一吻也抹得干干净净。
　　他语调压抑地说：“高珍珍，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听到了吗？”
　　语音刚落，电话就响起来，他接起电话，那边是助理焦急的声音：“总裁！不好了！”
　　“说！什么事！”
　　“高伯母她……去世了！”
　　高珍珍听到了细微的电话漏音，一把抓住了叶瀚亭的手腕，眼睛瞪着比铜铃还大：“是我妈出事了吗？我妈怎么了？”
　　这不可思议的信息让叶瀚亭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沉哑地对着电话问：“你再说一遍？”
　　电话那边是他派在医院照顾高妈妈的助理，助理焦灼地喘息，似乎刚刚经历过长跑似的：“半个小时前护士查房，发现高伯母不在，就通知了我们，我们发现高伯母把东西都打包走了，她自己偷偷出院了，我们赶快出去找，她刚走到医院外面的第二条街上，我们想要把她追回来，可是她在慌忙之中过马路……发生了车祸！”
　　电话里的人急促地说了一大段话，高珍珍听不太清楚，只焦急地摇着叶瀚亭的胳膊问：“我妈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她怎么了？”
　　叶瀚亭闭上眼睛镇定了一下，咬着牙齿问：“现在人怎么样了？”
　　助理的声音弱了很多，几乎带着哭音：“对方车速太快，我们把人送回医院的时候，高伯母已经……已经去世了！”
　　在漏出来的微弱的话音里，高珍珍捕捉到‘去世了’三个字，都没有时间思考，便哀嚎一声晕厥过去。
　　高珍珍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她回到了小时候，爸爸妈妈带她在院子里打理菜畦，阳光把碧绿的菜叶照得青翠耀眼，这安静的幸福时光突然在一场天崩地裂的地震中碎裂。
　　她看着爸妈被大地裂开的口子拽进深渊，哀嚎着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阳光有些昏暗，辨不清是早上还是傍晚，她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浑身瘫软无力，噩梦的情景依稀犹在，她突然意识清明了，猛地起身，看到站在床边的叶瀚亭。
　　他好像十分疲惫，下巴周围新长出来的胡渣已经肉眼可见，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颓态。
　　但她更担心妈妈！
　　她一把拉住他的手，急问：“叶瀚亭，我妈妈今天要做手术对吧？让我现在去看看妈妈行吗？”
　　远远站在门口的助理走过来：“夫人！对……对不起！”他声音哽咽，几乎要哭出来，使劲朝高珍珍深深鞠躬致歉：“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把高伯母照顾好！”
　　预感不妙，高珍珍觉得浑身血液凝滞了：“我妈她……怎么了？”

　　助理深深鞠着躬，头压得很低，声音颤抖：“高伯母昨晚偷偷出院，可她今天就要动手术了，所以我们想把她赶紧带回来，她为了不被我们追上，慌忙穿过马路，发生了车祸……我们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已经去世了！”
　　理智上她听清了每一个字，但情感上她拒绝听进的每一个字，她用虚弱的力气使劲喊叫着：“不可能的！我要去看看她！”她推开叶瀚亭，强行下床：“让我去看看她！我要去看看她！”
　　但她不知道有镇静安眠的药物在身体里持续作用，只觉得异常虚弱，忽地腿软，倒进叶瀚亭怀里。
　　叶瀚亭无声地揽着她，说不出话来。
　　“夫人！”助理连忙拿出信件递给她：“我们在她病床上发现了一封信！是留给你的！”
　　世界仿佛在眼前坍塌了，高珍珍颤抖着接过来，打了好几次都没打开，她的眼泪扑扑掉下，抖着手一次次努力展开信件。
　　叶瀚亭攥住了她的手，将她缓缓扶回床上，仔细地展开信件放进她手中，高珍珍流着滚滚泪水看着他，他抬手在她脸上擦了擦，但滚滚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净。
　　高珍珍低头，滚滚泪水挡住视线，她用病服的袖子使劲擦了两把，低头看信，信上确实是母亲有点歪扭的字迹--------
　　“珍珍，我亲爱的女儿！妈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要做手术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瞒着我，就算做了手术，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对不对？”
　　“我呀，还是回家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到家之后就给你打电话，你在城里不容易，不管叶女婿对你好还是不好，妈都希望你能遵从内心，做自己认为正确的抉择。”

　　“在抉择的时候，妈妈不希望你有任何的顾虑！不要考虑我的情况，只考虑你自己！如果门不当户不对，过不下去就可以放弃！但是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也不能忘了欠债还钱，得人恩惠要报恩这一点！只要行的端、做得正，咱就不怕任何人！”
　　“但是呀，不管你做什么，妈妈都不希望拖累你，在妈妈眼里，我的女儿是春天里的小花，是夏日里的朝霞，是夜空里最亮的星辰，是雨后醉人的绿芽，只要没有人拖累你，以你的韧性该会长得多耀眼、多灿烂！”
　　“不要为妈妈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累了，我亲爱的女儿，妈妈不做手术了，你不要有任何愧疚，不要有任何担心，你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把欠的债都还上，你要记得，妈妈在老家盼着你幸福，盼着你快乐，盼着你好好生活！”
　　看着信，妈妈叮嘱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看到最后的落款，高珍珍已经泣不成声，信在她手中颤抖：“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